“升平年月,武人如生锈的刀,藏于鞘中。”他说,“只有乱世,才给了他们铁甲吴钩觅封侯的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不搏一搏怎么甘心,谁不想要从龙之功。”
一句从龙之功,说的万先生、郭先生心底都热起来了。
议起正事,自然是说赵烺需得与常喜走近些,多拉拢一些军中将领。若事起,军权将是他们兄弟必争的,这都是应有之义。
只霍决说:“还得物色看什么人能接替常喜,也许将来必要的时候,需要用别人来替了常喜。”
替,怎么替?什么情况下替?替了之后呢,又如何?
万先生、郭先生额上生出冷汗,鼻端好像又闻到霍决身上,斩杀马迎春归来时散发的血腥气。
自马迎春之后,四公子都变得不一样了。
明明从前,只是个与兄弟争宠,为着一个王府的继承权和想占更多利益的贪心使心思的庶出王子而已。
现在,都变得不一样了。
赵烺觉得霍决今日涂的唇脂的颜色特别好看,特别适合他。
他虽生得英俊,但若涂了个小安那样的淡淡的红,说话便断然没有这般的气势了。
他那唇色暗暗沉沉,说出来的话也沉沉,有分量,有力量,令赵烺听了,便觉得热血沸腾。一想到他话中说的所谓“将来”,忍不住手都握紧了拳。
待事情都议完,万先生、郭先生退下,赵烺留下了霍决。
万先生、郭先生对视一眼,离开了书房。在长廊下走了挺远,两人一直十分安静。
只忽然,万先生感叹一声:“这个永平……”
叹他勇,叹他谋,叹他有勇有谋有人有貌,却没了男人根。
涂着有颜色的唇脂,只为了讨好主人。
待万、郭二人离开,赵烺问:“你刚才皱什么眉?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霍决沉默了一下,道:“只是觉得,以后公子实没必要过于去关注世子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他抬起眼:“公子以后还要跟更多人打交道,我恐公子言谈中无意间流露出这种口风,让人觉得公子格局不够。因公子如今……已经不是在与兄弟争父亲的宠爱了。”
赵烺屏住了呼吸。
与兄弟不争父亲宠爱,争的是什么呢?
——是大位呀!
第56章
霍决道:“从前关上门,是王府里的家事。我们要做的,是将世子掐下去。现在不一样了,门打开了,门外许多人看着呢。公子要做的,是走出去,辉辉煌煌,让那些人自己去比较,去品,谁才值得跟随,谁才值得扶持。”
“你说的对!”赵烺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坦然承认,“是我格局小了,还陷在从前。”
“然公子有心胸,有眼界,知权变。所以,小人当初,选择了公子。”霍决说。
赵烺微愕,不及说话,霍决已经单膝跪下:“请公子恕罪。”
赵烺问:“何罪之有?”
“昔日小人是因惊马之事入了公子的眼。”霍决垂首,“然,那马,就是小人下手惊的。”
赵烺沉默许久,忽然站起,放声大笑。
“永平,哦,永平——”他大笑许久,才收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霍决抬起头:“小人霍决,字连毅,临洮卫百户霍升之子。”
“临洮。”赵烺道,“那是潞王案牵连的?”
霍决:“是。”
赵烺惊奇:“你竟还能活着?”
霍决道:“岳父一家耗尽积蓄,保住了我的命。”
赵烺诧异:“你竟娶妻了?”
“尚未。”霍决道,“只是订亲。我保住了命,签了退婚书。”
他面容平静,却英俊。
若不受宫刑,该是多么惹人喜爱的一个勇武多谋的青年。连赵烺都为他惋惜起来,安慰道:“虽退婚了,你那岳家,也算对得起你了。”
霍决沉默。
何止是对得起,此是救命之恩。
其实只要袖手,他一死,哪还有什么婚约。温家也不至于散尽积蓄,连月牙儿的嫁妆都卖了。
如今尚厚嫁,没了嫁妆的月牙儿,可还能嫁得好吗?
那,我回去嫁人啦。她说。
忘不了。
忘不了她的眼泪滴在土里。
忘不了她带着笑,腮边还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