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乔妈妈给她细说院子里的人的时候,着重说了青杏、燕脂,也提了宁儿、彩云,却没提梅香、孙婆子。那时候温蕙不是没注意,但没细想。
只因那时候所有人在她眼里都一样,都是“陆家的人”。
可经历了昨晚陆老夫人的喜怒无常,温蕙再看院子里的人,忽然理解了昨日在乔妈妈那里未曾理解的一层意思。
青杏、燕脂或出自陆夫人的院子,或爹娘是陆夫人那边的人。梅香、孙婆子则是跟陆老夫人牵牵连连.
宁儿、彩云两边不靠。
乔妈妈昨日笑眯眯的叮咛和嘱咐里暗含着不一样的意思,只她当时傻傻地全没听明白。
温蕙想起来这些其实在家里的时候,温夫人叮嘱过她的。
温夫人说,大户人家的下人多,关系复杂,叫她要眼明,搞清楚谁是谁的人。
她只听着头晕,虽听进耳朵里去了,却没装进脑子里。
谁想成亲才第三日而已,不须母亲揪着耳朵反复唠叨,她已经自己自发地去辨识每个仆妇的出身和关系归属了。
成亲了,真的和在家里太不一样了。
温蕙心里轻轻一叹,十分地想念温夫人。并后悔在家里的时候没有用心地去听温夫人那些唠叨话语,现在身在陆家了,十分地想让温夫人再来重教自己一遍,却求而不得了。
陆睿和温蕙分开,回了栖梧山房。
内室里玉姿迎上来:“公子累了吧?”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又问:“公子喝酒了?”
玉姿当初到他身边的时候十分伶俐可人,这两年却渐渐啰嗦。尤其是收房之后,话变得多起来。
陆睿没搭理她这些啰嗦,拉开了衣带脱下外出见客的大衣裳,问:“叫你问的事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公子,少夫人十分吓人呢。”提起这个,玉姿便花容失色,“竟克老夫人!”
陆睿脱衣衫的手顿住,转头看向玉姿。
玉姿忧心道:“说少夫人福薄,经不起国丧的冲,福气都没了,还克老夫人。”
这婢子面上忧心,心底暗喜。
前个晚上她也凑去了新娘子的院子,悄悄躲在人群后头亲观了陆睿掀盖头。
果然如她所想,新少夫人生得十分美。若非如此,公子白雪般洁净的人,怎么会肯低就她一个军户姑娘。
不止如此,昨日里还巴巴地让平舟跑回来取了一匣子银锞子。她原管着陆睿的银钱事,问平舟陆睿是有什么急用,平舟当时说不知道,事后知道了告诉了她,是公子贴补给新少夫人做脸面……
玉姿这心里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到后来,从陆睿那里知道新少夫人竟在老夫人那里吃瘪,她这心里颇是乐见。今天前面国祭,她溜到老夫人的院子去打听昨晚的事,这一打听可不得了,少夫人竟克老夫人!
其实慧明原话都照着陆夫人要求的说的,不敢太过,只说这新少夫人福薄,对上了年纪的人不好,最好不要跟她共处一室太久。
只玉姿回来转达,不免添油加醋,便成了“新少夫人克老夫人”了。
玉姿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只作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只等陆睿吃惊追问。
不料陆睿的声音沉沉,道:“我让你打听的是这个吗?”
玉姿一愣,期期艾艾地道:“可是……”
陆睿把脱下来的衣裳丢给她,凉凉地道:“你若不知道我让你打听什么,我叫别人再去。”
玉姿额上微汗。
陆家独子陆睿陆嘉言,旁人会说他有才,倜傥,俊秀……等等。
但玉姿到他身边七八年了,深知他是怎么样的梅魂雪魄,骨子里就冷的一个人。
玉姿忙道:“婢子已经打听清楚了,因公子的喜事撞上国丧,老夫人心中不安,便找了人来卜算,才知道少夫人原来……”
陆睿冰润的眼睛看过去,问:“找的什么人?”
玉姿道:“听说是白月庵的慧明师太。”
慧明也配被称作师太?
那姑子几次求见陆夫人不成,依然死皮赖脸地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图那一封香油钱。有一次正撞上了陆睿,知道这是陆家独子,便上前奉承。
陆睿只看一眼她的眼睛,便知道她是个满肚子市侩盘算的腌臜俗物,和陆夫人一样厌她。
“门子上是吃白饭的?竟放她进来?”陆睿的声音里已经隐隐有风暴。
玉姿垂首道:“是老太太着家里的管事特意去请的。”
陆睿顿了顿。
老太太第一次来江州,她随身带的人根本都不熟悉江州,怎么会知道去哪里请什么人。老太太下了这样的指令,真正落实到具体执行的人,只能是江州陆府自己的人。
江州陆府的下人都知道陆夫人、陆睿母子厌恶慧明,慧明每来,也只能坐在门房里等禀报,见是肯定见不着陆家人的,每次不过一封香油钱打发了。
纵是老夫人要找人卜算,没有陆夫人的允许,江州陆府谁有胆子放这俗物进府?
陆睿眉睫垂下,目光投在了地上。
他其实非常讨厌为这些内宅事花心思。偏牵涉进来的是他的祖母、母亲和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