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翻了个身,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夫家对你太好了怎么办呢?那只能,孝顺公婆,尊敬丈夫,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呀。要做不到,都对不起人家对你的这份好是不是?
温蕙闭上眼睛。明明洗过手了,指尖却好像还隐隐沾着茶饼的香。
陆嘉言让温柏给她带的茶饼,果然比客栈自己做的好吃许多。
想起未婚夫看她时明亮的又带着温柔情意的目光,一丝丝的甜,冲淡了那一点点不安。
要是在从前告诉温蕙,她能在一个屋子里一待十天,连屋都不出,温蕙肯定觉得是个笑话。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真能做到。
乔妈妈每天过来陪她说话,给她讲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她十分有耐心:“我随便说说,姑娘随便听听,不必强记。以后日子长着呢。”
十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到了吉日,温蕙终于穿上了新嫁衣,盖上了盖头,温柏将她背上了花轿。
“以后,孝顺公婆,勤俭持家。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哥也不在你身边,你照顾好自己。”他扒着轿子低声说,“别怕,你先去,待会我们便过去喜宴上。”
因是黄昏,轿子里暗,他凑着外面的火光只看见妹妹的手攥紧了裙摆。
她“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哭没哭。从小就是个心大的傻妮子。
反正做哥哥的是要哭了!
陆睿穿着吉服,如菩萨座下的金童下凡,美玉一样的人。他给温柏行礼:“有劳兄长了。”
行完这个礼,他便要将温家的女儿带到陆家去了。
“她从小就倔,脾气不好,又淘气,家里把她惯坏了。”温柏吸了口气,道,“往后,还请,还请……”
请怎么着呢?请人家像他们一家子那样惯着温蕙吗?那是不可能的了。
温柏说不下去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忙别过脸去,抹了一把。
丢人!
陆睿却露出了微笑,深深一揖:“大哥放心,我必好好待蕙娘,今生今世,举案齐眉。”
温柏觉得这个妹夫真是太好了,陆家也太好了。好得有点让人承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大约是,若别人对你好得太过,的确是会令人惶恐吧。
他们青州讲究做舅兄的,要凶恶一点,妹夫才不敢欺负妹妹。
大哥眼泪崩得不大行了,二哥温松便粗声粗气地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若在青州,舅兄们肯定还得多说几句恫吓的话,甚至要挥挥拳头以示“我妹子娘家有人,不好欺负”。温松娶汪氏的时候,汪家的大舅哥可是按着温松的肩膀对他晃拳头的。
可温柏、温松对着陆睿这玉一样的读书人,实在下不去手,只好说了这么一句便罢了。
那俊美的新郎便上了马,迎亲的队伍动起来,陆家的公子,将温家的姑娘娶回了家。
温蕙全程蒙着盖头,下轿、进门、拜天地高堂都是丫鬟搀扶着完成的,然后便把她送进了她自己的院子——陆家与温家说好了,等温蕙及笄才给二人圆房。温蕙嫁进来,便有一个单独的院落。
她被扶着坐下,感觉到屋子里有许多人。
喜娘唱完了吉祥话,眼前便忽然亮起来——那一直盖在头上的喜帕终于揭起来了。
温蕙顺势抬头,陆睿含笑的眉眼落入她眸中。
温蕙新得的那个怪病便犯了——只要陆睿对她笑,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笑回去。
甚至这一刻,温蕙竟觉得天地间只有她和陆睿两个人似的。她看着陆睿的眼睛,陆睿的眼睛里不仅有笑意,还有她的影子和绵绵的情意。
这一刻他们的心意有那么一刹那的相通——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天地间也是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直到嗤笑声四起,陆睿和温蕙才落回现实里。
这是新房,房里还有很多人。
大家都在笑。带着善意,带着揶揄,或者是带着羡慕。
喜娘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观礼的人也低声说笑,温蕙听见那些人说“新娘子是个美人呢”,她脸颊忍不住发起热来,微微垂下了头。
她听到很多人说“恭喜”,她余光悄悄看过去。看到一个贵气矜持的老夫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并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和祝贺。
她知道这是谁,乔妈妈已经提前告知了她——独孙子成亲,陆正的母亲,陆家的老夫人,怎么能不来参加婚礼。余杭到江州的水路如此畅通,过来一趟原不是难事。
新房里自有一番热闹。而后热闹便移出了新房,分了内院外院,开设喜宴。
温蕙在属于她自己的新房里,隐隐能听到外面不真切的声音。
温蕙侧耳听了一会儿,正打量这房间,乔妈妈来了。
“可累着了吧。先换了衣服吧。”她吩咐银线,“去给少夫人取套舒服些的衣服来。”
因不圆房,温蕙今日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了。银线忙去找刘富家的。嫁妆有刘富看着,她们几个人自己常用的箱笼刘富家的在看着。
乔妈妈瞥了眼还在旁边服侍的落落。她这些天早知道了,温蕙的身边便这么老、中、少三个人。她告诉温蕙:“已经吩咐了厨下准备饭食,先宽衣裳,待换了衣裳用些饭。”
说话间银线已经拿了要换的衣裳来。
落落还没伸手,一直在房间角落里安静侍立的两个丫鬟上来伸出手:“少夫人,这边。”
温蕙顺着丫鬟的手看到一架花鸟屏风,她便跟着她们到屏风后面去。银线也跟过去了。人已经够多了,落落便在屏风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