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道:“没有,但他揪着前面的人打听了清妩姑娘。”
“清妩姑娘” 就是坐在屋子中央弹唱的那个绝色。她上个主人十分爱她,不肯出让。现在那户人家已经不存在了。清妩也成了马迎春的人。
想不到还有别人惦记她。
马迎春嗤笑一声,起了身。婢女们忙取过外衫为他披上,待要替他穿好,马迎春不耐烦地挥挥手:“披着就行了。”
要是襄王府世子,他还会顾忌些,四公子不过一个庶出的王子而已。马迎春就这样一派风流名士般的姿态去了前面。
倘若来的是那些知府知县的,马迎春或许还能提起警惕防一防。毕竟那些人恨不得他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怕遇到那种读书读傻了的,舍了一身剐也要为民除他这个害的。
但来的是个皇族宗室,是襄王四子,这将来就是一个闲散郡王。谁会为民除他这个害,这些宗室也不会,也不敢。
马迎春见赵烺,完全是放松的、不设防的状态。
他来到前面,便见那玉树临风的贵公子带着笑站了起来:“马公公。”
马迎春披着外衫,笑着往前走:“这是吹得什么风,把四……”
眼前白光闪过。
这一生,如梦。
戛然而止。
来之前说好了,赵烺负责和马迎春敷衍,霍决伺机狙杀。
但赵烺没想到霍决说的这个“伺机”,连给他和马迎春说一句囫囵话的时间都没有。
马迎春笑着过来,他才想笑着迎上去,霍决已经出刀了!!
血飞溅到了赵烺的脸上,甚至嘴巴里。他品出淡淡的甜和腥。
他的眼睛一眨都没眨,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迎春一颗大好头颅是怎么腾空飞起,划出了旋转的弧线,而后落地。至于落地之后的弹跳、滚动,他没再关注。
他的视线只盯着霍决的刀锋。
雪线一样的刀锋上有红色流动。
那刀锋还斩定在空中,没有收式。那握刀的人,浑身紧绷,蓄满力量,如箭矢,如猎豹。
霍决这个姿态定格在赵烺的瞳孔中很多年都没有忘记。
厅中的婢女、小厮尖叫起来。
那雪锋在空气中划过几道转瞬即逝的光,那些尖叫便也戛然而止了。
小安在外面闻声,便和伙伴们动手了。等他跑进来的时候,厅里厅外的事都已经结束。霍决喝道:“去!”
小安又跑了出去,放了一支信号烟花。
很快赵烺听到外面响起的嘈杂的声音。
“襄王府替天行道!”
“四王子已斩杀竖阉马迎春!”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霍决从怀中掏出帕子,将上首溅上了血珠的椅子擦干净:“公子。”
四公子一提衣摆,走过去坐下。
厅里躺着赫赫有名的大太监马迎春的无头尸体,血流了一地。婢女小厮的尸体横七竖八。
窗户上时有人影晃动,有呼喝叫骂,有惊叫哭喊,也有兵器之声。
赵烺坐在椅子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大厅的正门——霍决提着绣春刀站在那里。
那个不算是男人的男人,两腿微分,立在那里。细窄的刀刃上有血一滴一滴落在水磨石地板上。
他一动不动,如磐石,如砥柱。但有人敢冲入厅中危及赵烺的安全,他便会手起刀落,将危险斩杀于未然。
他与他杀的这些人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
但人生就是这样,作为一个无根之人,他的脚下必须踩着些什么,才能一步步走高。
手起刀落,又一个闯进来的人身首异处,尸体倒在地上。那些血液漫过来,霍决微微抬脚,然后狠狠踩住——
为了活出个人样子……我变成鬼也不怕。
月牙儿,你的连毅哥哥绝不会叫人踩在脚下践踏!
外面渐渐响起的都是求饶声。四下呼喝的都是襄王府府兵的号令。
襄王四子赵烺,一直盯着霍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般的背影。
便是在景顺五十年的这一日,赵烺终于意识到,霍决……是一柄多么锋利的刀。
……
温蕙是想不到,晕车的人,也会晕船。
她刚上船的时候,吐得七荤八素,连离家的悲伤都冲淡了,实在是也没有力气悲伤了。
好容易终于适应了,不再吐了,船眼见着也要到江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