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闻听此人如此言说,先是心中一惊,随及打量了一番来人,心中便有些计较了,料想这人大抵是在虚张声势。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他这人口称让苏凌接旨,然而这人颌下钢髯便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根本不是宫中来人,宫中天使官岂有长着胡须的。
苏凌略微思考,便忽地想起了那一件事情。
暗暗告诫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一个处理不好,之前积累的名望付诸东流还是小事,性命不保才是大事。
苏凌不动声色,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这人的动作。
这人说完这句话,方从腰间拿出一条黄色绢带,恭恭敬敬的托在手中。
抬起头来,见苏凌正看着自己,眼中的神情难以捉摸,不由得一怔道:“苏凌,为何不下跪接旨?”
苏凌面无表情,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几眼,这才笃定的道:“这位朋友,我虽不知道你在朝中是何官职,但是我料定,圣旨你是没有的?不过你那条黄色绢带似乎该是当今天子之物,饶是如此,这东西怕你也不敢随意宣扬吧,所以,有什么话倒不如敞开了说好,这对你此行的目的有益,你觉得如何?”
这人闻言,眼中冷芒一闪而过,顿了顿方才道:“也罢,我便自报家门吧,我乃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可是不知为何,生了数次火,方有些火焰跳动,便不知何处来的风,将这方着的火焰全数扑灭。
我他图你个大头鬼啊!
苏凌就差一巴掌扇过去了。
苏凌持剑在手,心中犹豫不定。
“你”
只是,这些话,苏凌不会跟他说,说了以他们的智商,估计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锵——”的一声,腰间软剑出鞘。
不等苏凌说话,秦元吉眼神坚决,声音竟也带了些许慷慨悲壮道:“我等心向大晋,欲救圣上于危难,此去艰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只是,大丈夫者,何惜此身?虽知不能为而为之,便是杀身成仁,一腔热血报国而已!”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苏凌心中一肃,忽的缓缓念出了这一句诗来。
秦元吉声音低沉,带着千层杀意道:“只待那萧贼在这不好堂与苏公子见面,苏公子只需一味毒药.”
一阵冷风呜咽而过,苏凌不由得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凌暗想,不是姓种么?又一想,这个世界有几个名字能对上号的,随即淡淡道:“原来是秦校尉,不知你此时来访,有何见教啊?”
秦元吉眼神赫赫,朝着苏凌逼视而去。
大晋中散大夫:王坦之。
秦元吉以为自己必死,可觉着这剑的声音不对,睁眼看时,那剑正原封不动的插入剑鞘之内。
最后苏凌索性,将火折子掷在地上,不去管它。
苏凌点了点头道:“此诏不假.”
秦元吉见苏凌将这诏书还给了自己,心中稍定,暗忖此事当成一半,遂道:“天子除贼之心日久,只是这禁宫大内,皆有萧元彻安插了党羽,名为拱卫,实为监视!前些日子,国丈董祀以入宫探望皇后为由,才将此诏带出。苏公子也看到圣上的决心了罢,那一字一句,皆是圣上磕破食指,沾血泣泪而书啊!”
扭头看去,炭火盆不知何时已然灭了。
秦元吉忙道:“苏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事成之后,三公列侯,任苏公子挑选。”
大晋前将军、豫城亭侯:刘玄汉;
大晋戍北侯、沙凉太守:马珣章;
大晋射声校尉:秦元吉;
饶是苏凌,也心中颇受震撼。
苏凌带着几分玩味之色道:“奉诏?诏在哪里?凭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奉了诏不成?秦校尉当真以为我是黄口小儿?”
苏凌一边咳着,一边又拿出火折子,生火。
苏凌暗道,董祀怕也是个徒有其名的人,这政治眼光和手段,比起萧元彻,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无影无迹。
保不齐,马珣章抑或沈济舟便是下一个萧元彻!
只得使劲的拽了拽貂裘领子。
秦元吉一字一顿道:“兹事体大,苏公子若不先答应,这诏恕某不能让你一观!”
他这一剑,也是想试试,这秦元吉在这个生死关头,是否有半点犹豫。
此时此刻,苏凌觉得,这哪里是什么天子血诏,明明就是催命符啊。
“你们就不怕我心属萧元彻?”苏凌带着几分戏谑的口气道。
秦元吉冷笑一声道:“本以为我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未成想苏公子却依然如此搪塞.苏公子难道就是这般想的不成?供奉不假,只不过是为了在京都安身,若苏公子真是趋炎附势之辈,为何不早些投效司空?只做了个卖药的郎中?”
秦元吉正色道:“我素知苏公子赤济之心,今日突然来访,虽然唐突,但一片赤诚报国之心天日可鉴!苏公子真就不愿奉诏除贼不成?”
大晋大将军、渤海侯:沈济舟;
冷着吧,反正冷不死人。
屋内一片黑暗。
油灯昏黄,照亮了脚下的路。
秦元吉也不隐瞒道:“董公派人千里传信,二位侯爷慨然允诺,如今正在暗自集结军队,只待京都有变,便挥军前来勤王!”
苏凌摸着黑,点燃油灯。
“我如何?”
为名声所累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虽无声,却撇撇如刀,捺捺如矛。
若说那车骑将军董祀还有诏书中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初冬,便如此冷了么?
秦元吉站在门前,又冲苏凌抱了抱拳。
余烬早冷,没有一丝暖意。
那咳嗽的声音也越发的激烈起来,整个身体也不住的抖动着。
苏凌忙将他扶住道:“秦校尉不必如此!”
那老巷,似乎有些深,黑暗翻滚,顷刻之间,将他的身躯尽数吞噬。
秦元吉见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想这个苏凌果真与众不同,看来车骑将军说的不错,此人只能以理动之。
我勒个去!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秦元吉神情之中,蓦地悲凉无比,想是报定了必死之心。
“锵——”的一声,苏凌那一剑正中秦元吉的剑鞘。
秦元吉脸色微变,急道:“我来,便真有天子诏,只问苏公子奉不奉诏!”
苏凌再往下看去,却是几行小字,更是以血书之:
苏凌写的呲牙列嘴,这血书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发明的,指头真疼.
苏凌写完这五个字,秦元吉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这血诏收好。
随后,再不耽搁,一转身,投向冷风萧瑟之中。
“诏在何处?拿来一观?”苏凌忽的身子前倾,眼神灼灼的盯着秦元吉。
秦元吉心中数个念头闪过,忽的想起,他来之前,那车骑将军董祀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苏凌拉到自己的阵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秦元吉丝毫不惧道:“那黄绢便是”
再看这诏文,更是字字泣血,句句摧心:
诏曰: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萧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等乃国之大臣,朕之依仗,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等,再四慎之,勿负朕意!
夜来临。
苏凌点了点头道:“沈济舟和马珣章一个远在渤海,一个远在沙凉,如何也会参与其中?”
苏凌暗中问候了多遍秦元吉这群人的祖宗数遍,调查老子?真以为你们是fbi?
苏凌并不表明态度,只道:“我如何助你们?”
大晋偏将军:吴献;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拉倒!拉倒!
苏凌心中打定主意,如今只能先答应了这件事,反正他们失败后都没命了,自己毒杀不毒杀萧元彻,死人也不会知道了。
苏凌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道:“罢了.苏某也不惜的看.”
秦元吉左手蓦地按在那黄绢之上,眼睛微眯道:“你先告诉秦某,这诏你是奉,还是不奉?”
苏凌不为所动,反唇相讥道:“你高看还是低看于我,我都无所谓,我又不是你家门客?君岂是忘了,如今我乃萧府供奉啊!我这样说,有什么错不成?”
苏凌蜷缩在长椅之上,不断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在那血诏之上写了名字,就算自己不反萧元彻,等萧元彻搜到衣带诏,见有自己的名字,绝对是要他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