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一时无语，只颓然的坐下，半晌方缓缓道：“只是，你所说的的和你所图的太过渺茫了一些罢。”
苏凌看向那些树荫下的人，自己的爹娘，杜大叔一家，在那满树雪白的桂下，笑容洋溢，安宁而真实。
杜恒走过来，问道：“什么事，苏凌？”
杜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捡起湖边的一枚鹅卵石，然后朝湖心抛去。
水翻动，涟漪起伏。
“苏凌，宛阳一路走来，我已经决定了。”
四个人说着，皆掉下泪来，后面两个妇人，心中虽然不舍，但自家男人已然决定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过身去偷偷的摸着泪。
苏凌心中大震，握着那纸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缓缓的将纸叠好，心中早已一片波涛。
他又转过头对着地上神情有些惘然的苏季道：“苏老弟，孩子们都大了，天高任鸟飞，这世间早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们闯得动的了，我看就不如让他们试试吧，苏凌有这番话，说不定在这乱世里也能闯些名头出来，总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到青燕山老死不出啊！你说呢？”
然而苏凌的眼中满是坚定道：“爹爹，杜大叔，如今天下战乱，覆巢之下，青燕山便是最终的去处了么？孩儿斗胆问爹爹，如果我们投了青燕山，那个张黑山张大帅，或许会念着以前的过往，仍让您和杜大叔做步统，如果那天命我们屠庄劫掠，爹爹当如何行事，难道要拿起屠刀残杀那些百姓不成么？爹爹可做得出来？”
世间最痛之事，莫过分别。
既然留在这个世上，凭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轰轰烈烈？
灞城自己从未去过。京都龙台城熙熙攘攘的红尘繁华，自己从未感受过，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深山之中当个小贼？自己真的甘心么？
苏凌清晰的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试试，永远都是幻想。”苏凌轻声道。
苏季蓦地抬头，眼中是一片跳动的热烈，这从来都是老实巴交，沉默寡言的朴实汉子，使劲点了点头，一把抓过苏凌的手道：“儿啊，你有这番雄心，爹爹如何再能阻拦呢？罢！罢！罢！你们想去灞城，想去龙台城，想去这天下走一遭，那就好好的去，混个样子出来！”
待送走了亲人，苏凌和杜恒方站起身。苏凌缓缓走到那汪碧湖之前，清澈的湖水，映照着两个少年的脸庞。
再不迟疑，健步追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老泪纵横，前路漫漫。
苏凌，你以前从未这样想过，那是因为你浑浑噩噩，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些。
他将手插进兜里，忽的摸到自己的兜里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可他分明的记得，自己的兜一直是空空如也，比自己的脸都干净，怎么会凭空多了什么东西出来？
再不迟疑，苏凌将那东西掏出来看去，竟然是一张折叠的很整齐的纸，那纸质地优良，绝不是世间贩卖的粗纸。
忽的，一旁的杜旌竟鼓起掌来，看着苏凌的眼神颇有赞许之意，走过来拍了拍苏凌的肩头道：“大侄子有这番雄心，实在当浮一大白啊！”
苏凌心头一震，心中无比的感动，使劲的点了点头。
苏凌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呢？如果我说我不跟我爹和杜大叔他们一起走了，你如何选择？”
杜旌将杜恒的手交到苏凌的手中道：“苏凌，大叔把杜恒交给你了，他没有你的好谋划，但人还是可靠的，你们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遇到多大困难，都要站在一处，你懂么？”
我要去京都龙台城，凭着自己领先这许多年月的思维和知识，真的就闯不出一片天下么？
苏凌和杜恒蓦地跪在地上，望着那被卷起的漫天烟尘，使劲的磕了三个头，喃喃道：“孩儿恭送爹娘！”
杜恒郑重的看着苏凌道：“你去哪，我自然是跟着你去哪的。”
说着再不看苏凌，策马便走。
看罢，杜恒将信还给苏凌，正色道：“苏凌，你不想去青燕山了是么？”
说罢，当先朝着树荫下去了。杜恒看着苏凌清瘦的背影，却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从未发现的光。
豪气满心，苏凌朝着杜恒道：“杜恒我们也走吧！”
两人上马，策马扬鞭。
乱世，我来了！
湖水无声，岸旁的满树袭香的桂，如雪似梦，照着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