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蓁蓁没附身时候发生的事情,她是感觉不到的,所以秦袅袅身上的不适,她没办法感同身受,只是见秦袅袅的脸色,崔蓁蓁就有些排斥卢晖。
怎么说呢,崔蓁蓁见识的不多,若是在崔府里,这种事她听都不敢听,也没见过,她甚至都没想过。
只是初次附身的陈莺莺,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让崔蓁蓁直面暴击,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太过那什么,崔蓁蓁如今也敢脸不红心不跳的想一想了。
只是,秦袅袅和她的这个表哥。
一年多了,说是怕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没有什么口信,没有什么东西送来。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是送些东西就怕这怕那,打的还是为秦袅袅着想的旗号,那你爬床的时候怎么不说呢,看昨晚的样子,这种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这时候,你怎么不为秦袅袅想想呢?
旁人是如何的性子,崔蓁蓁不了解,反正崔蓁蓁是个财迷的性子,她下意识的就先品了品物质方面,卢晖在她这,零分,哦,负分。
再来说精神上的,让一个满心爱慕自己的女子,因为自己的原因,被留在这庵里吃苦,他却还同秦袅袅的嫡姐纠缠不清,来睡秦袅袅还用的是接秦珍回府的借口。
单这一点,崔蓁蓁觉得卢晖实在下流又龌龊,他要么喜欢秦珍,干干脆脆的绝了秦袅袅的心思,要么就娶了秦袅袅,绝了其他人的念想,他偏偏拖着,拖的秦袅袅到了庵里来,拖得秦袅袅起了杀人的念头。
一边腹诽,崔蓁蓁一边飘出了屋子。
人哪,说到底都是偏心眼的,崔蓁蓁附身的是秦袅袅,她自然偏向的是秦袅袅,尽管心里对卢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但崔蓁蓁还是决定在亲眼看一眼,看看卢晖是如何面对秦珍的,万一,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崔蓁蓁小心的飘了出去,这庵里的环境崔蓁蓁不熟,她第一反应就是顺着小路去昨晚秦珍的那个房间,但飘着,飘着,崔蓁蓁就把自己绕迷糊了,她干脆找了一个方向,往那边飘了过去。
“嗒,嗒,嗒。”一阵敲木鱼的声音传来,崔蓁蓁还没分辨出具体是打哪传来的,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就模糊了崔蓁蓁的视线,隐约听见念经声的时候,崔蓁蓁就心道,坏了,她怕不是被当成个精怪给收了?
*
“表哥,你说过会娶我的,我等了你这许多年,等的你高中,等的你娶妻,等的你将我像外室一样养了起来,我却总以为你是喜欢我的。”这声音,又轻又软。
崔蓁蓁挣扎着清醒了过来,却见眼前是个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人,她定晴一看,想了半天,才记起这是谁,卢晖,那个来去匆匆的男人。
他身上的衣袍已经不是当年那简单低调的书生青袍了,上好的锦缎,镶金边的皂角靴,只是衣袍华贵,人却难堪。
他的眼睛睁的巨大,整个人挣扎不断,却被栓野猪一般的紧紧绑住,他只能像蛆一样的不断扭动,他含糊的发出呜咽声,腿都在抖,眼泪鼻涕齐流,看上去十分恶心,崔蓁蓁移开了眼睛。
这四周的摆设,已经不像是在那个庵里了,想起自己清醒时,听到的那个声音,崔蓁蓁心里头惴惴的。
趴在床边的秦袅袅看着卢晖如今的模样,她没有什么嫌弃的模样,脸上带着抹忧郁的笑。
她身上没什么装饰,甚至衣袍都似那年崔蓁蓁初见时的青灰色,但她身下的衣袍全是血,染得青灰色都似黑色。
秦袅袅的头发散着,左边的脸上是道长长的伤疤,是道新伤,皮肉外翻,血痂浅浅的凝固在上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秦袅袅趴在床边,轻轻的念着,:“这是表哥你为我读的诗,你还记得吗?”她歪了歪头,眼里一片清澈的笑意,:“为了这句诗,我义无反顾的栽进了表哥的怀里。”
秦袅袅的脸上的伤口也因为那个笑容裂开了,鲜血流下,秦袅袅也没伸手去擦拭,她用手撑着下巴,一如当年淘气的望向窗外的动作一样,:“ 表哥呀,我不后悔,若是后悔了,我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么多年的喜欢,最后弄得自己成了这般田地,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你是个真正的畜生,我是个眼盲心蠢的瞎子,我们凑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可惜了秦珍。”
“我那个嫡姐,心软又天真,唉,你说当年她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她若是嫁给其他人家,想必如今也是相夫教子,美满一生,便是有些磕绊,也好过嫁给了你,让她如今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秦袅袅蹙着眉头,像是不解的叹了口气,:“你为了秦珍欺骗了我,为了权势又负了秦珍,我们姐妹两怎么能这么惨呢,啧啧,好惨。”
说着,秦袅袅伸手摸了摸肚子,:“现在想想,我其实是不甘心的吧,恩,表哥,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了,只是我不知道若是离开了你,我该做什么。”
“我总想着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就舍不得撒手了,不然,之前不是白付出了,我秦袅袅可不乐意吃这亏。”
“你看,这么计较来,计较去,我不就亏了嘛,我如今才十九岁,我的人生就已经要停在这了,幸好我没去做生意,不然,肯定赔死我。”
“你说说,好不容易,我从你这捞回了一样东西,若是你开口,我肯定是愿意走的,可惜,你却如此心狠,陪了你这么多年,连这点便宜都不肯给我占。”
“这回,你勾搭上的是谁?看起来那破门的样子可凶,人也长得丑,比起我那嫡姐,无论是样貌,谈吐,都差得远了,你的眼光是越来越差劲了。”
秦袅袅的手上沾满了裙子上的血,她毫不在意的拿起帕子擦了擦,:“我还想呢,若是以后我以后有个小袅袅,长的像我。”
“唔,让我看看,鼻子像你就好,你全身上下也就是这唯一的优点了,可惜.好吧,也不可惜,我这样的脾气可能教不好她,你,呵,想都不用想,若是往后你又把她卖了,我不得活活气死,也好,也没叫她来这世间辛苦白白一回。”
卢晖已经不挣扎了,他看着秦袅袅,眼里的情绪复杂,有悔恨,有痛心,他的眼泪在秦袅袅提起小袅袅的时候,就已经落了下。
而崔蓁蓁,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飘了出来,她没实体,却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秦袅袅看着卢晖,脸上却没什么动容的神色,;“表哥还是别说话了,就最后这么点时间了,我可不想生气。”
秦袅袅将头发往后顺了顺,:“ 按说,我这样的,也算是自作自受,可惜,我刻薄的很,若是让我看表哥你高高兴兴,潇潇洒洒的去享受荣华富贵,我又是一百个不愿意,唉,当年在庵里的佛经都白念了,也不知慧安师太是不是还是那么啰嗦。”
秦袅袅慢慢的起身,她身下的血一直在往下落,她像是觉不出疼一般,随手将桌子打翻了油灯,又将从厨房取来的油拨倒:
“当年,你领命去剿匪,上任的时候非要带我那嫡姐去,土匪烧了村庄,你跑的挺快,那个傻子却没跑出来,表哥,你说是不是老天爷是瞎眼的,好人不长命,怎么当时没把你这个王八蛋给烧死呢。”
“唉,”秦袅袅又叹了一口气,她慢慢的挪回了床边,她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另外完好的半张脸,细腻光滑,她有些忧愁,:“我最稀罕自己的脸了,你说,这世间哪还有比我好看的女子,我那嫡姐都看我看呆过,如今却要被烧的黑漆漆的炭一样,真是难看。”
见卢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竟没有在挣扎着求饶,秦袅袅忙不迭的开口,:“表哥可不要误会,我秦袅袅说话向来是最算数的,我可不是喜欢你喜欢到要和你殉情。”
“我只是不愿意你往后快活的活着,和你一同烧死了,这种死法应该是能和你一同去底下给姐姐赔罪的,我这辈子已经这么倒霉了,下辈子,可不能在这么倒霉遇见你了吧。”
火光冲天,秦袅袅不紧不慢的伸手拢了拢袖子,从里头取出来了个荷包,上头绣着枝玉兰,她将荷包取出来,在卢晖的眼前晃了晃,:“瞧见没,那傻子给我绣的荷包。”
秦袅袅摸着上头的绣纹,:“只是她非要送,我也就只能勉强收下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只不过玉兰好看,我喜欢这花就一直戴着,啧啧,可算是让我看见她秦珍的短处了,瞧瞧这针脚,歪七扭八的,也亏得她拿的出手。”
秦袅袅打开荷包,从里头倒出些淡黄色的粉末,:“哈,你瞧,我当年差点用这东西杀了她,她也是倒霉,遇见了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遇见了我这个没脸没皮的垃圾。”
秦袅袅将香药放在鼻尖,轻轻的扇闻,很快药都被她吸完了,她却毫无睡意,秦袅袅懊恼的将剩下的药粉倒了出来,:“怎么我的手艺退步了这许多?还想着先晕过去就没那么疼了,竟然一点用也没有,啧啧,也是报应。”
火光燃烧了过来,连秦袅袅那失血过多冰凉的身子也觉出热来,她攥紧了手里的荷包趴在了床边,对着卢晖,像是有商有量的说道,:“表哥,一会到了下面,要是遇见了我那嫡姐,你得先赔罪,等她出出气,呼,出出气了,我在说话,好不好。”
浓烈的黑烟和灼热的烟火让崔蓁蓁都好似觉出疼来,她飘出了房间,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秦袅袅好似也望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懒洋洋的笑着,眨了眨眼,像是看见,又像是没看见一般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就重新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