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超市收银员就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脸苦笑,他看看小男孩,语气古怪地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没想到……那就是你妈妈去世的那一天。”他又对着其他人说,“你们能理解我的吧?”
哪还有什么任务者有时间理他?
在他这一长串话里,显然串联起了许多的信息。
小男孩的父亲一直怀疑他的母亲出轨。为了弥合夫妻与家庭关系,死者选择在这一天,与丈夫、儿子出门游玩。
然而当他们开车来到一个服务区休息,并且购物的时候,因为妻子与超市收银员的说笑,所以丈夫对妻子的出轨已然深信不疑。当天回去之后,他就在暴怒之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小男孩的噩梦,不仅仅有象征着母亲死亡现场的黑暗卧室,还包含了停车场、公路、服务区等等的意象,恐怕就是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的——
死亡之路。
直播间前,徐北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曾经知道,或者说,至少是有所了解,一些扮演者所拥有的剧本。
不管是一些闲言碎语的杂谈,还是来自任务者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总是听闻过一些。
但那都不过是隐隐绰绰的传闻,更加类似于……“真的吗?”“对啊,就是这么惨啊。”这样的对话。
他对于这些噩梦,有所概念,却并不非常清楚地掌握。
但是……直到此时。
当他拥有一个直播系统,这意味着,他至少是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清楚明确地了解到整个噩梦的发展。
而他似乎低估了,噩梦中所蕴藏着的恶意。
他希望噩梦是虚假的,是剧本而非真实。他真诚地希望。
但是……对于扮演者呢?
对于很多的扮演者来说,窄楼——以及这些噩梦——就是他们的人生了。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他们开始认同自己npc的身份,他们开始认可主脑赋予他们的角色。他们开始——真正成为,那个剧本中的角色。
如这个黑衣人。他或许就真的认为,他是那个妒火灼心、直接杀死了自己妻子的那个男人。他就是那个拿着大砍刀,在儿子的噩梦中追杀着所有人的黑衣人。
他已然成为了那个杀人狂魔。
那么,剧本中的悲剧,就不再是虚假的悲剧,而是真实的。
如吴伸那样,并不愿意在真的将六岁的小女孩做成玩偶,并不愿意入戏、真的去做一些违背道德良知的事情,并不愿意遗忘他事实上只是一个,困在游戏中的扮演者的人,终究是少数。
而如戴无这样,活得乐观而无畏,甚至自得其乐的扮演者,就更加是少数了。
徐北尽在窄楼中浑浑噩噩、冷眼旁观多年,他实在很难像现在直播间的观众那样,一边感叹小男孩的家庭悲剧,一边又用这不过是一个游戏的设定,来安慰自己。
他根本做不到。
他总是困倦地半睁着眼,尽管五官英俊,可是黑眼圈又很浓重。他总是一副睡不醒,又或者从来没睡过的样子。
他总是在发呆,好像思绪空茫到了极点,多动用一下大脑,就要困得长睡不起了。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窄楼中的人类——就要完了。
他们就要完了。扮演者、任务者,所有困在窄楼中的人类,他们,就要完了。
徐北尽默然坐在那里。
他想,似乎是林檎送给他的饮料起了作用。他的思维如此活跃,以至于他想起了一些他根本不想去思考的问题。
……嗯,果然不应该和林檎打架。
徐北尽慢慢放掉了那些想法,就如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他放松下来,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因为林檎就坐在不远处,所以他小心地让这个哈欠显得更文雅一些。
直播间里,观众们仍旧刷屏一样地讨论着小男孩与他的母亲的遭遇。
明明只有四名观众——五名,又多了一位新的观众,虽然他没关注徐北尽的直播间——但是他们却在直播间的公屏上刷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徐北尽看了看他们的弹幕,没发现什么重要的信息。刚才的一连串想法让他有点提不起精神,不过他还是继续当着一名合格的主播,或者说,导播?
至少他努力在为观众们呈现出更好的视角与镜头。
对于任务者来说,他们的反应更多集中在,超市收银员透露的这些信息,究竟有什么用上。
现在他们知道了噩梦的完整故事背景,知道了这些场景的用处和象征意义。
那么……结局呢?
老三思索了片刻,犹豫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死者的死是一个误会,那么……想要解开噩梦的主人的心结,就应该让凶手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承认当初犯了一个错吧?”
“对于成年人来说可能是这样。”牧嘉实冷静地分析着,“但是对于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来说,他可能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突然就杀了妈妈,也完全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任务者们同时看向了小男孩。
小男孩扒拉在丁亿的身后,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们。
牧嘉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然,你们也不用听我的,我……”
自私鬼冷笑着说:“你是个废物,失败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