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仲夏之夜的北京城闷热无风,即便是在皇宫大内,也是一样让人感到不适,到处都是蒸腾的感觉,稍微动一动,都是满身大汗,难受至极。
崇祯帝此时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道袍,身旁还有两个铜盆,里面盛满了冰块,可是坐在御书房内,崇祯帝依然汗如雨下,急得王承恩站在旁边不断摇着扇子。
此时崇祯帝正在看着孙传庭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疏,兵部调集六镇边军驰援潼关,可是只有宣府镇、东协镇两支大军一路杀到了潼关外,最终宣府镇在潼关外全军覆没,主将杨国柱被流贼枭首,东协镇折损很大,狼狈进入了潼关协防。
这样的消息让崇祯帝怒火中烧,原本浩大的驰援之举,朝野上下本来很是振奋,认为潼关之战将会是即锦州之战、开封之战后,又一场大胜仗,天下局势将会因此发生转变,甚至可能会彻底剿灭李自成的流贼大军,实现中兴之象!
可是现实却狠狠的打了崇祯帝的脸,六镇援兵竟然有四镇被李自成的百万大军给吓住了,这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朝廷?
于是崇祯帝当即下诏惩处王朴、李辅明、马科、唐通四人,并且命人连夜将内阁首辅洪承畴、兵部尚书陈新甲叫来。
在等待二人的时候,崇祯帝担忧的说道:“潼关被李自成围困许久,但是孙传庭依然能将消息送出来,这说明什么?李自成打定主意围而不攻,想围点打援,或是消耗朝廷钱粮,要拖垮朝廷!”
王承恩说道:“皇爷,昨日兵部还送来了折子,说是之前送往潼关的几批钱粮竟然都被送到了,一路上都有流贼兵马跟踪,却不见劫掠,可见李闯其心险恶!”
“李自成如此有意为之,皇爷不可不防啊”
崇祯帝说道:“现在曹变蛟部抵达了潼关,孙传庭手中已经有精兵数万,如果命其出关进攻流贼,应该可以击败李自成……”
崇祯帝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刚刚战死了一镇总兵官,宣府镇数万精锐尽数覆灭,在这个时候命令孙传庭主动进攻,真的是时机吗?
可是现在明知道潼关被围,朝廷还要源源不断的将钱粮送过去,巨大的钱粮消耗已经让国库日渐干涸,兵部尚书陈新甲也几次上奏,要求尽快再调集援兵驰援潼关,不然拖延时日,大军钱粮就要断绝了,到时候朝廷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陈新甲见洪承畴开了头,也拱手说道:“臣附议!刘衍部兵精粮足、战力强悍,定然可解潼关之围。只要剿灭了李自成部,则关内战乱可全部平息,朝廷便可用数年时间休养生息,而后在全国范围内编练新军,待到国朝军力强盛之时,陛下可派遣一员大将领军出关,彻底光复辽东!”
洪承畴叹息一声,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而陈新甲则焦急的说道:“阁老这可如何是好,这道诏令一下,孙白谷(孙传庭号白谷)、曹变蛟必死无疑,潼关一丢,则西北的半壁江山就不复为国朝所有了!”
如果将来刘衍再立新功,朝廷该封刘衍什么官职?到时候这个朝廷恐怕都要仰仗刘衍过活!
此时崇祯帝的心中,已经对晋升刘衍为山东总督而感到后悔,如果当初刘衍在德胜门外抗争,自己这个帝王顶住了压力,也许今日的局面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于是崇祯帝冷声说道:“我大明富有四海,难道没有了刘衍,就无法平定流贼叛逆了吗?难道孙传庭就不如刘衍,曹变蛟也不如刘衍??”
“目前这四镇的兵马是指望不上了,而奴贼那边近来也是蠢蠢欲动,所以辽东各镇的精锐也不能调动。江南兵马虽然众多,可战力稀疏,各部兵马防御长江沿线,阻止流贼兵马南下过长江已经不易了,朝廷还有什么兵马可派?”
谁知陈新甲这时突然大义凛然的说道:“如果阁老畏惧,此事便由我一力承担,到时候是诛杀九族还是流放千里,我都认了!”
“难道李自成知道朝廷艰难,所有故意围而不打,消耗朝廷的钱粮?”
洪承畴说道:“现在看来,没办法了!”
“他日刘衍剿灭了李自成,朕如何封赏?是你陈新甲让出兵部尚书,还是你洪承畴让出内阁首辅?难道要让刘衍在德胜门外,再威逼朕一次!”
陈新甲看了看四周,确定御书房内就只剩下二人,于是凑到洪承畴耳边,小声说道:“我以兵部名义给刘衍下调令,命其自筹钱粮前往潼关驰援,所用耗费朝廷日后报销。然后阁老在内阁直接走流程,暂时留中不发,带到刘衍率部抵达潼关之后,再报请陛下朱批。”
洪承畴真要这么办了,不但刘衍会被扣上拥兵自重、肆意妄为的罪责,实力再大也会成为过街老鼠,洪承畴这个内阁首辅肯定也做到头了,轻则下狱问罪,重则杀头抄家。
陈新甲说道:“陛下,臣已经测算过,刘衍所部新军八个营,只需出动六营即可,朝廷可以为刘衍部筹集三个月的钱粮。以臣之见,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陛下迟疑不决,再拖延月余,到时候朝廷恐怕连这点钱粮都筹集不足,届时想征调刘衍部,也是力不从心了。”
洪承畴心中感叹,如今各地总兵官形如割据,朝廷却还要竭尽全力供给钱粮,以免其投敌反叛。王朴、李辅明、马科、唐通四人所作所为已经形同叛逆,可是朝廷只能用削减其爵位、封号这样的手段进行惩罚,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措施,长此以往,各地兵将更难调动了。
崇祯帝起身说道:“拟诏:命孙传庭部加紧操练,限期一月,整顿兵马出关剿灭李自成!”
崇祯帝面露不悦,看向了洪承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