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日,河南归德府境内。
旷野之上尘土飞扬,到处都看不到绿色,更不用说庄稼了,沿途的河流都已经干涸,只留下龟裂的河床,似乎在诉说着以往的波涛。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东奴不顾身!”
忽然,一声声雄浑的战歌传来,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铁甲大军正精神抖擞的往南而行。
鲜红的军服外面,披挂着精良的铁甲,数万精锐将士以整齐的队列行进着,仿佛无坚不摧的洪流,给人一种一往无前的感觉。
大军之中有大批的骑兵,或是集结在大军后面行进,或是往来于大军左右巡视,或是奔袭远处警戒。众将士全副武装,身披甲胄,一路唱着军歌,士气高昂。
刘衍也是身披铠甲策马行进,亲卫营指挥使苗绍、镇抚官荀景云跟在左右。
此番,刘衍将钱粮官岳明也带上,专门负责管理随军钱粮,毕竟此番军中钱粮数目之多,远非以前可比,必须要有专人管理才行。
刘衍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但是天气依然很热,大军将士全都汗流浃背,携带的水囊也差不多要喝完了。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再加把劲,日落前赶到拓城县,大军今晚在拓城县休整,明日一早便可以进入开封府境内了。”
自从新军各营进入开封府南部,以及汝宁府境内,大军所过之处,城镇大多空无一人,各处都是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尸体比比皆是。
而刘衍在路上见到的零星活人,也是睁着一双诡异的双目,那是饿昏头的表现。
几个夜不收还没赶到,刘衍己经见到几个女子发疯一般出现众人眼前,她们脚步踉跄,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见踪影,全都赤舌裸体的跑出来。
而且此次出征的大军中,除了各营自己携带的部分辎重外,还有数量巨大的钱粮辎重,还有炮营那两百多门各式火炮,以及大量的火药、弹药,再加上各营将士身上的铠甲,加上余者兵器装备,平均下来,即便有大车随行,每个将士也要负担怕有几十斤的重量。
钱粮官岳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着沿途的荒凉景象已经是泪流满面,苗绍、许铭等将领也是沉默不语,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不过苗绍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眼下大明各处大旱,特别是河南等地,据说斗米已经涨到了千钱,甚至万钱,只有各地乡绅富户有存粮。听闻上几个月,湖广、苏、松诸府遭受大水侵袭,那边斗米也要七、八百钱,以至于街坊罢市、乡村闭户。”
苗绍说道:“大人,有些回报,但是消息并不完整,所以暂时没有向大人禀报。”
“在如此时局下,我军即便与那些乡绅大户买粮,也要费巨资,不如……”
“是!”
“将士们状态不错!”
“说说看。”
回头看了身后的队伍一眼,刘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他领大军从灵山卫城出发,每天基本保持七十里的行军路程。短短几天,就走了几百里的路程,而且无人掉队。放眼此时的大明,以新军这种行军速度而言,刘衍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从拓城县到郑州、开封等地还有一千多里,估算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到达。不知道一个月后,战局会如何发展?”
按照战时士兵们体力消耗大,肉类供应不及时,所以饭量会变得很大,以此来计算,每名士兵一天就要吃四斤粮食,战马则一天要吃将近十斤草料。
此时众军己过真阳县,前方又经过了一处荒村,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的踪迹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零星的白骨。
这样算下来,新军两万八千多名将士,一天消耗的粮食在九百六十七石,战马与骡马约需消耗草料六百六十多石。如此庞大的消耗,即便随军的钱粮很充裕,刘衍也不敢肆意挥霍,能每到一处都要就地取粮,自己的储备尽量不动。
苗绍说道:“回大人,根据夜不收这几天的探查,我军前方郑州、开封、洛阳、随州、襄阳诸地屡遭流贼大军肆虐,各地民生凋敝,甚至上百里都不见人烟。各处官府疲敝,我军想要就地征粮,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让刘衍不能忍受的,是成群结队的饥民,他们无所顾忌的去割那些倒毙尸体的肉吃,其中不乏他们的亲人。在官道两侧,被遗弃的死去婴儿更是到处可见,让人见了忍不住落泪。
几天后,新军各营进入汝宁府的真阳县。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太多,新军将士也会在一次次的抢夺中,逐渐迷失军心,对于刘衍来说得不偿失,自己可不想辛苦打造的新军,最后沦为流贼大军一样的强盗军。
不过话是这样说,刘衍还是叹了口气,要知道在大明中叶,一两银子可以买米两石。可是到了现在,十几、二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石粮,这百姓怎么活啊,怪不得李自成、张献忠之辈随便就可以拉起几十万人马,人命不值钱啊!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刘衍下令大军快速前进,争取早些赶到拓城县。
刘衍甚至有些错觉,自己是不是走错路,来到大西北的戈壁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