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炀永劫悄无声息地下沉,全息投影屏幕里,一片漆黑的夜色悄然转换成另一片夜幕。
笼罩在常暗的外域,同下层世界的夜幕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浓稠幽暗,连发出的光都吸收殆尽,后者却带着令人欣悦的光亮,天边将白,又一个黎明将至。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晷问。
“还能去哪,米德加,灰海,极东,荒域,银星上也就这些个地方能去了。”
这么一罗列,能去的地方还不少。
霍荧说着说着,又想到什么,微含讽刺道,“对你来说,梵南才是最好的去处,不是么?”
“我只是暂时借用了厄雷蒙特的权限,而不是它的附庸。”晷老老实实回答,末了反问道,“你讨厌我,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教育,把她从一个人变成一件冷冰冰的机械。”难过了不会哭泣,受伤了要忍住呻吟,该说这是超然世外还是薄情寡欲。
“她这样的年纪,本不该被教得把一切看的这么通透,这样下去她会没朋友的。”
人和人之间相处,一旦太通透,就没了鲜活气,在他看来,祁曜这样的年纪,本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晷沉默了一会儿,“她不需要朋友。”
“啪”,霍荧直接鼓起掌来,“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觉得,她招惹了方才机甲上的那家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我现在觉得,招惹到你更加不幸。”
胸口被名为愤怒的情绪烧灼着,这愤怒是对着晷,他把自己的存在,一个这么重大的秘密交到一个小孩子手里,为了隐藏这秘密,这孩子势必要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曲线——一面站着世上的所有人,另一面站着她自己。
霍荧忍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奇怪,维持这种同人类别无二致的幻象,这对你根本没有意义,你本该是没有形体,也没有性别的,可你偏偏选择以一个异性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晷垂下眼,极认真地说道,“你是在指责我,不该用幻象出现在她身前?”
“我只是在后悔罢了,”霍荧慢吞吞道,“早知她等的是这样虚无飘渺的东西,我还不如——”
他忽然顿住,仰起脸看着控制舱顶,那些闪烁着的灯光映在墨染的眸子,千重万层,尽化作一点寂寥,“她那样依赖倚靠着你,可你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你没法阻止她被人植入追踪器,也不能保护她免受追击……你甚至不具备可供触碰的实体,人类的爱憎,温存的意义,肌肤的温度……这些你都一无所知,本质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冰冷存在,偏偏给了她汲取温暖的错觉,永不背弃的抚慰,这样的关系,难道不足以用畸形扭曲形容么。”
晷愕然,望着他,“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金发湛眸的美人蹙眉的样子看起来带点委屈,“我遇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孩子,而我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开始是想把祁曜带回人类世界就撒手不管的,毕竟林星源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会给予她足够的照顾。
“但我没想到林星源会这样危险,不,是她在昶境的整个环境都很危险,在说下去,我想问下,你对厉氏皇族了解多少?”
“厉氏是从极东的古老宗族脱离出来的,因为有云螭的守护而得以开疆拓土,不过时隔无数代,已经半世俗化了。”这种常识霍荧还是知道的。
晷又问,“那么云螭又是什么,你知道么?”
霍荧有些气恼,“古宗族的科技一向与米德加梵南这些殖民种群不相通,我哪知道它算什么黑科技?”
“云螭受厉氏皇族直接控制,是有其自我意志的,这也是元老会忌惮皇室的根本原因。关于厉氏皇族一直有个说法,被他们所爱所在意的人会遭逢不幸……是生理意义上的不幸,厉氏一族的血肉拥有让生物变异的特性,无论何等生物,一旦对其成瘾就只能成为他们的眷属,云螭实质是豢养的活物,包裹在科技框架里面,左右它的意志是由眷属死去后所留的残渣汇集成的。”
霍荧听得头都大了,“停下,说人话!”
“她才到银星,云螭就差点杀了她,说明有能左右云螭的意志对她动了杀念,我只能想到林星源,他潜意识里从没放弃过杀她。”林星源自己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银星的几年里极力避免同她过密接触。
“厉晟就不一样了,他对祁曜执念太重,他的宫殿我又没法接近,我很担心——”
“担心她被动手脚变成怪物?”霍荧笑了,“看来她的运气可不怎么好,怎么一个两个都对她这么执着。”
晷的脸上寻不出半点笑意,在他看来,眼下的事是笑不出来的,“我曾经怀疑她是天喋之变幸存的那个捧花的孩子。”
那场连锁灾难,受损最多的当属昶境和米德加,前者殁了皇帝,后者损失一大批最杰出的机师。古老宗族的发源地,极东司弥姑且算受益方,那么投靠司弥而去的f.d.n出于制造一场灾难的目的,利用盗取来的林歇基因所制造的黥徒混进现场,这也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