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青刺青的边缘兀自流动,仿佛有生命的介质般。
以指尖抚摸着纹饰,感受着指上传来的微不可见的颤抖。
“该不该杀了你呢?”林星源的声音很轻,像在询问,又仿佛自言自语。
林歇将一生奉献给帝国,他甚至不曾有过爱人和子嗣。唯有十几年前的一次受伤后,被收买了的医护人员恶意盗取了基因样本。
f.d.n,正是这个利欲熏心的科研机构的缩写。时任皇帝的厉戕元雷霆震怒,直接揪出并清洗了背后的买方势力,作为执行机构的f.d.n却奇迹般地全身而退。
甚至在事发后没有销毁罪证,而将盗来的基因采用……制造出眼前这卑贱的黥徒。这种行为,已经足以称之为挑衅了。
内心深处的愤怒无声地沸腾,手掌无意识扣在纤细幼小的脖颈上。
清脆的脖颈断裂声,眼角鼻腔溢出的鲜血,在无力挣扎之后垂下纤细四肢——唯有这些才能平息这滔天的怒意。
方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林星源!”这是他头一次这么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别做得太过分了。”
林星源一愣,转过来头。方熹的下一句责备的话语突然间说不出口了。
少年的眼里叁分绝望,七分迷茫,犹带稚气的眼角尽是荒凉。
“倘若父亲还活着——会觉得,这种东西更好么?”
便在这一刻,方熹心下恍然,林星源也好自己也罢,早被那人彻头彻尾地抛弃了。
“你还没发现,你手里的家伙是个女娃娃么?”方熹咬牙切齿,一把从林星源手里夺过那小小的身躯,“跟死人怄气,跟小女孩争宠,林星源,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
“……”
“假如你父亲未死,你仍是他唯一的养子,指定的接班人,而她也会日复一日垃圾站里拾荒度日,假如你父亲没死……谁会闲着没事大老远跑来这种地方找这么一个黥徒的麻烦?”
一鼓作气抛下这些话,方熹转过身,抱紧因疼痛而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的幼小身躯,头也不回地走向母舰。
“说的也是呢,方熹。”
身后的话语轻得仿佛一开口就吹散在风中。
“……谢谢。”
***
战舰的返航来得安静而迅速,拖长的黑影也在地面上飞驰着远去。
玛丽站在门前,目送这庞然大物的离去。深绿色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宇宙啊,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在宇宙中流浪而生,宇宙里漂浮而死。那个黑暗寂静与壮阔波澜矛盾共存的世界,不知何时,已经离得那么远了。
思绪来不及纷飞出太远,她难以置信地仰起头,看着那艘ue级微微调转了方向,尾翼如蝶翼般缓缓展开。
“卧槽!我**你个*。”下意识抛出一句宇宙通用骂句,玛丽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退回房间。身上的破烂布衫被她一把扯掉,露出穿在里面的灰黑色紧身服。
“门罗,撤!”
被唤作门罗的鸟飞落在头顶的吊灯上,“确认撤离,起飞,咕。”它发出一声短促又欢快的叫声,声音未落,整座房子已开始剧烈摇动。
门窗自发地闭合,墙壁在抖动中脱落了雪白的墙面,露出覆盖着的银灰。房梁咔咔地扭曲弯折,很快,飞船乌贼号现出它的真身,拖长的尾部借着冲力拔地而起,朝西格马空间站之外疾驰而去。
飞出不过几十秒,身后便响起巨大的轰鸣,冲击波令乌贼号也震上一震,玛丽早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五花大绑在驾驶舱的座椅上,机械鸟门罗则没这么好运,被直拍在墙壁上。
绿色的小眼睛懵懵地闪了闪,很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整座西格马空间站已经不复存在。停留在原地的,是一块融成一团正迅速凝结着的巨大不规则金属块。
“啊啊啊,好大的手笔,真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做了亏心事,祸殃无辜人,妈的,真想给他们家的祖坟也来这么一下。”
玛丽晃了晃嗡嗡响的头,发出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随心所欲的抱怨。
不过门罗显然是听到了的,“亲爱的玛丽,接下来咱们去哪?找下一个落脚点吗?”
想再找一个无主又足够安全的地方扎根下来,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对某些具有麻烦吸引体质的人而言。
玛丽拨弄着及腰的鲜红卷发,深绿色的眼中迷茫一扫而空,“不找了,咱们回去——当宇宙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