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马空间站。人们更习惯于称它为“垃圾站”。人类身处其间,渺小微弱,并不比一只蟑螂好上多少。
黯淡昏黄的天幕下,是电子垃圾堆起的一座座巨大垃圾山。即便是文明高速发展的41世纪,人类依然无法摆脱这种原始方式来处理废品。
玛丽叼着一根烟,斜靠在柜台前。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一天到晚都是黄昏景象,自然无所谓休憩时间。
她看起来不过叁十几岁,穿着件再质朴不过的旧衫,艳红的长卷发悉数收进灰白的头巾,一双湖绿色的瞳孔如波澜不惊的死水,任谁都无法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浪荡几十年的宇宙海盗。
“怎么,宇宙海盗就不需要养老了?”倘若问玛丽为何来到这里,开上这么一家小小的“废品站”,她会这样调侃着,笑眯眯的眼里再看不出平日里的冷漠。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稍微有那么一点像个与世无争的废品站女老板。
傻重的机械鸟最先听到脚步声,小而圆的眼睛亮起黄光,猛展开双翼,直飞到展架高处,带来的劲风将玛丽的碎发吹出了几缕,“稀客来了,您好,您好,欢迎光临,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无视这只聒噪的傻鸟,玛丽将视线落在柜前的小孩子,生得瘦瘦小小,站在柜前只能露出小半张脸,半长不短的头发乱糟糟如鸟窝,脸也是脏兮兮的,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玛丽居高临下迎上那双眼,“小鬼,从哪来就回哪里去,我这里不做黥徒的生意。”
那孩子慌乱地扫了一眼自己被衣服盖得严实的肩膀,不清楚自己哪里露了馅。
废话,若是游历宇宙多年的老海盗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穿,那她岂不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玛丽极具压迫性地弯下身,巨大的胸在桌上弹了弹,不出所料这个动作让孩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走吧,就当没来过这里,”湖绿色的眼透着无声威严,仿佛能透过脸上的污垢,看到了更深的地方,“你该庆幸我是个好人,走私黥徒可不犯法,出入这里的许多家伙都不介意身边添个漂亮乖顺的小玩意儿。”
毕竟这是最低贱,被排斥在人类社会之外,连繁殖权都被剥夺的低贱产物。
人类文明发展到这个阶段,任何人只需要花费不多的一笔钱就能制造一个完美调整基因序列的胚胎,不够完美的对照样本被销毁也只是几秒钟的问题,这既不涉及伦理,也不违背人权。
像这样出于某种需求被允许诞生,但在躯体上刺上生产标识和序列码的,就叫黥徒。刺青的“颜料”伴随终生,直至死亡才能随尸体一同分解。这意味着无论如何伪装,无论逃到哪里,他们的身份都无可掩饰。
不被期许的降生,远离人类法则保护,至死都只能进行最见不得光的工作。是他们与生而来的命运。
“我是来交换的,用这些东西。”慌乱神色不过持续几秒,那幼小的黥徒回复了平静,从身上掏出几枚零件,一件一件码在柜台上。
“……”玛丽无声地沉默了半晌,眼前这些小小战利品绝不是能一时半会淘到的,她甚至能想到这身躯瘦小的孩子是怎样没日没夜在垃圾山里翻找,笨拙地徒手拧下一个个机械零件,寻找着可能并不存在,或是已损毁的核心零件。
无声地叹了口气,玛丽缓缓移开最旁侧的一枚零件,“这个已经损坏了,”她又推倒另外两枚,“这两个我不需要,还有这个,因为设计缺陷,能用到的机型都已经报废了。”
她每说一句,那孩子的眼都黯淡一分,眼角垂下来样子,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型犬。
涂着红指甲的手将剩下的几枚纳入口袋。
“说吧,你想换什么?提前说好,我不能带你离开这里。”因为没真正接触到外界,才对人类社会抱有完美幻想,殊不知自己只是一只小小老鼠,会被残酷的规则随意践踏而死——玛丽遇见过太多这种情况。
“我需要,这些部件。”孩子从身上掏出块金属牌,上面以笨拙的字体刻录着一些零散的符号。
kd-07光学组件,还有uh9系的语言调节装置。
“……可以吗?”
玛丽抚摸着铁牌上的字,手一挥,那只方才还聒噪不停的机械鸟飞下展架,自它身后,展架的格子咔咔地响,木头片次第绽开,瞬间便延展出一个黑漆漆到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
玛丽看也不看,伸手进去掏出一套组件,木头片很快咔咔收缩回一个不起眼的格子,玛丽顺势敲了敲另一个空格子,同样的画面再次出现,只是木头片的轨迹不同,这次出现的却是与之前不同的一个光线昏暗的仓库。
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