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管弦之声从邸阁方向传来,秦亮却已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眼前的景色也有些晃悠。羊徽瑜说不送,他就站在长廊上,正待要与羊徽瑜道别。
这时吕巽从后面赶了过来。于是又引荐了一番,羊徽瑜多留了一会,因为吕巽刚来,她若马上转身就走、大概觉得不太礼貌。
吕巽显然与嵇康的性情不一样,他当着秦亮的面、不好与羊徽瑜多说,却一边与秦亮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瞧羊徽瑜,好像羊徽瑜身上有吸引目光的磁铁似的。
他说道:“这个嵇叔夜,来的时候、专程过来找我带他,走的时候却招呼也不打一声。”
吕巽说的可能是实话。嵇康与吕巽同路,却不见得与吕巽关系多好、恐怕只是有来往而已。但秦亮也没觉得,嵇康赴宴是看自己的情面,多半还是沛王曹豹说了什么话。
秦亮不以为意地笑道:“嵇叔夜不拘俗礼,长悌应该了解他的。”
吕巽摇头说:“了解不多,嵇叔夜喜老庄玄学,仆不太愿意与他清谈,玄之又玄,几乎是瞎说。秦将军所学是儒学罢?”
秦亮喝了酒之后、话也有点多,便随口道:“我读的东西比较杂。道不一定是瞎说,有关宇宙以无生有的思考,或许真有道理。无法证伪,却也叫人没法明白,说不清楚是因为内容太少了。世人可能低估了道的复杂,也高估了人的参悟。恐怕参道并非一千年、两千年可以办到,办法也不是坐悟,而是需要很复杂的过程、才能渐渐窥探本源。”
羊徽瑜没多言,但秦亮说话的时候,她倒侧耳细心听着,好像对道法很有兴趣的样子。
秦亮转头坦然看了一眼羊徽瑜,“羊家的家学,应该才是儒学。”
甄氏接着小声道:“本以为回洛阳后容易见面,好像更难了呢。”
厅堂上杯盘狼藉,只剩下零星几个喝醉的人、在那里啰嗦说话。
桓范点了点头,又倒了一杯酒,这才去旁边,向王广敬酒交谈。
秦亮昏昏沉沉的,也没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只顾当众说道:“卿等做得很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凡是在卫将军府效力的歌女舞姬乐工,将来不管多大的年龄,愿意留下的人,府中会每个月给钱粮俸禄,以保障生计。以后你们可以教习技艺,也可以做些纺织之类的事。若要嫁人,我还会给一笔嫁妆。”
郭太后有点走神,随口应了一声,依旧眺望着北面的邙山。
郭太后迎着外面邙山的景色,在窗边踱了几步,幽幽说了一句:“只能等待转机。”
不过他还没醉倒,愣是坚持到了最后。等宾客们渐渐散去时,他还摇摇晃晃地送王广、令狐愚等重要宾客到邸阁门口。
这时羊徽瑜才揖拜道:“妾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他便眯瞪着眼睛道:“反正他没提,等提起再说。”
郭太后调整了铜镜的位置往上,语气有点复杂道:“在庐江郡就找了翁氏,可颜色还是变深了一点。”
没一会桓范就上来敬酒了。两人对饮一盏,桓范很快便问道:“吕巽想为他父亲求三公之位吗?”
她说罢将甄氏带到了寝宫,轻轻解开衣带,对着铜镜看自己的小腹。甄氏观察了一下,便道:“养得很好,不过细看确实与以前不太相同。”
郭太后听到这里,她玉白秀丽的下巴上方未涂胭脂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叫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桓范立刻沉声道:“当年吕巽传秦将军的文章,不过是因文中写了吕昭好话,一点小恩小惠,便急着要秦将军回报。吕家父子都是小人行径!”
果然见女郎们欢声喜悦,许多人说着感激之言。秦亮没再管她们,转身走出了房间。他转头见傅嘏还在身边,又道:“傅长史做事也很周到,有些人我没想到,汝也替我邀请了。”
甄氏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听姐的,现在连我也不容易见到秦仲明。”
直到郭太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中止,张欢才上前说话。
秦亮、吕巽还礼,道别之后,羊徽瑜便转身沿着长廊南行。
宦官张欢笑道:“秦将军没喝醉阿?”
秦亮不禁看了桓范一眼,心道:桓范确实是个明白人。
秦亮这才从席位上重新站起来,顿时觉得整个邸阁都在摇晃、仿佛在地震一样,站了片刻才迈开脚步。旁边的侍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长史傅嘏、宦官张欢急忙上前,送他出门。
郭太后看了一眼楼梯方向,说道:“我已经不去景阳山温泉了,平素沐浴也不让别人在旁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