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不禁问道:“卿再见到那些人,还能认出来??”
朝云轻叹一声道:“妾已几无容身之处。”
朝云急步走到了门口,与守门的官员交谈了几句,说明来意,又把手里的竹简递上去。
毕竟是秦亮刚出仕就认识的人,他遂耐心地听着。
朝云轻声道:“妾从来不愿对将军不利,只是奉命行事,别无选择。”
何况等到朝云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农妇,弟还会原谅她的经历吗??
他环视了一番这间熟悉的署房,又看向朝云这个故人,便呼出一口气,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卿先去东边的庭院,帮我教那些家伎排演歌舞,过几天宴请宾客时,不能让宾客看笑话。”
朝云茫然怔了一下,片刻后摇头道:“妾不知道,白夫人认识司马家的人?”
朝云一脸欣喜,跪坐在筵席上弯腰拜道:“妾多谢将军收留。”
实在是没想到、当初那个身上带着田间劳作气质的年轻儿郎,竟会变成大魏手握大权、举足轻重的人物!
秦亮点了点头,径直问道:“这么多年不见,卿去了哪里??认识别的细作吗?”
……秦亮拿到竹简时,展开一看,一句“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而且还是自己的笔迹。他立刻就想起了多年不见的朝云。
她接着主动说道:“将军进洛阳时,妾先去投奔了一个乡间的亲戚。妾没有住太久,离开的时候,有很奇怪的感受。”
他也阔步走到上位,在几筵旁跪坐下来。朝云位于一侧,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恭敬的姿态。
朝云观察他的神情,便继续道:“乡间很忙碌,每个季节、每天该做的事,都已经安排好,成天都在那块土地上做活。没过多久就非常熟悉地方了。后来妾离开那里,好似……逃出了一个牢笼,又觉得洛阳已变成了新奇陌生的地方,心里很高兴。”
朝云忙弯腰揖拜道:“将军还记得妾,妾感荣幸。”
回想起来,七年前初见秦亮的时候,他对朝云应该挺有好感的,还为她写了一首诗、据说是半首。但朝云没太放在心上,后来蔡弘叫她去引誘秦亮,她也不怎么用心。
没一会秦亮就来到了前厅西侧的署房,他跨步进屋时,见一个女郎正背对着门口、眼望着窗外。她察觉有人进来,刚一转身,秦亮一眼就认出来,不是朝云是谁?
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风吹日晒操劳之后,这个年纪了、剩下的姿色哪能像十几岁女郎一样可以挽回?如果一开始就是个农妇还好,但有过光鲜的时候,将来周围的人只会落井下石、产生莫名的厌恨。人们对于士族豪族没那么大的兴趣,因为那些人已经脱离了平常人的见识,而朝云这种不上不下的人,必定是被嫉恨的对象。
朝云轻轻点头,没有言语。
他最近叫人去查寻,把曹爽、邓飏、李胜等家的家伎给找了一些回来,先让隐慈吴心筛选她们的来历,挑了一些年轻没什么问题的家伎、带到府中养着,正准备筹办宴会。
然后叫隐慈把她带到校事府、暗中认人,如果朝云能指出校事府里司马家安排的人,那朝云应该是真心改投门面了……毕竟她在司马家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出卖了司马家留下的奸细,若叫对方知道、必定没法再容下她。
她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旧竹简,心一横便向府门走去,听到陈石唤她,她回头哽咽道,“弟先回客舍罢。”
朝云此时确实有些后悔,只怪有身份地位的人太多、让人眼缭乱,她没能沉下心去观察,究竟哪个人有前程。但年轻女郎不都是这样。
秦亮观察她的神情,便道:“卿不用害怕。司马家都完了,卿没做过什么太严重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以前。”他停顿了一下道,“那么卿为何又回来找我?”
但是秦亮也得办宴会,这样才方便与以前认识的人重新结交、保持来往。人们相互之间要相处,才能彼此渐渐确定立场,建立信任。
朝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最熟悉的人是蔡弘,如今他已不在洛阳。偶尔也看到了别人进出洛闾,与蔡弘见面。”
朝云揖拜之后,也站了起来,说道:“妾曾向白夫人学过一段时间技艺。”
上次见面已经是许多年前了,秦亮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思绪很容易被拉回往日。以前朝云对他冷淡轻视,大概只因当初他确实不能提供多少朝云需要的东西,不过大多人不都是如此吗?
秦亮随口道:“因为白夫人认识卿,我随口一问。”
朝云轻声道:“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些年只有将军猜出来了,是因为孙谦的关系吗?”
秦亮直接承认道:“是。我去叫个侍女,带卿去东庭院,那里的房屋很多,卿选一间舒适的屋子安顿。余事以后再说。”
朝云站在原地躬身揖拜,秦亮拱手罢,先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