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何骏的怒火已熄灭了大半,随之而来的却是沮丧。不仅是因为被挡在王府门外毫无办法、嚣张气焰生生给憋了回去,他还想到,万一王玄姬母女真的认识朝云,不是很快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了?说不定朝云还会添油加醋诋毁他何骏一番。
王凌乃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军事,手握淮南重兵,妥妥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王凌虽然人不在洛阳,但他的长子等家眷就在这道门里,谁还敢动王凌家眷不成?
门里的奴仆果然也改变了态度,道:“仆先去通报。天色已晚,仆不敢擅自请何公子入门,公子稍候。”
何骏听罢不放手,气得笑出声来,“你娘|的,当表子却立牌坊!”
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何骏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其中的部分细节、只说自己要求舞伎陪酒而已。他本就一肚子委屈,说着说着,便将责任往秦亮身上扯,“若非秦亮拽儿,舞伎拿不到剑、便伤不了儿!”
朝云把剑往回一收,同时起身。
金乡公主问道:“秦亮是谁?”
何晏道:“秦朗的同族兄弟,刚受大将军征辟为军谋掾,还没上任。”
这时何骏终于怒了,他忽然伸手搂住了朝云的腰身,说话的声音也因恼怒而发颤,“这才懂事,也陪我喝一杯。”
门口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急忙上前来问伤情。何骏却怒道:“不是叫你们去追吗?”
秦亮瞪圆双目,见何骏的手似乎还想着往上面胸脯上挪,顿时也很上火。
片刻之后小门再次关闭,何骏只觉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留在此地更添憋屈。他便留下两个仆从在这里,自己转身悻悻回家。
跟了许久,何骏望见了前面那两个仆从在街面上徘徊,赶过去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呆立在此地作甚,人哩?”
秦亮也不得不叹了一气,附和道:“是啊。”
……何骏已奔出伎馆,他一条膀子受了伤,一只手又得按住伤口,奔跑时身体无法掌握平衡,显然跑不快。
何骏刚回到府邸,立刻就是一阵吵闹。他的母亲金乡公主看到儿子的衣袖上全是血,心疼得直抹泪,一边亲手把儿子的锦衣脱下来检查伤势,一边急急忙忙叫郎中来诊治。饶是何骏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也并不管用。
因为这道门是王凌家的府门。
何骏皱眉道:“叫门。”
朝云大惊,一边挣扎着去拉何骏的手臂,一边失声道,“妾身只献艺,公子另换她人!公子自重!”
可是秦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何骏竟然变得动如突兔,跳将起来,猛地扑向想逃的朝云,若非她腰带系得紧,险些没把她的裙子当众拉掉!朝云尽力伸手,立刻取到了那把细剑,转头就对住了何骏!
隔间里顷刻之间仿佛安静下来,大家的动作都停止了,好像谁按下了暂停键。秦亮喝下去的酒仿佛一下子全醒了,劝道:“朝云,你可要冷静。”孙谦也惊了:“你想作甚?”
不料忽听何骏“哎呀”一声痛叫,伸手便捂住了膀子。朝云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惊慌,但脚下没停,提着剑就往屏风外面跑了。
金乡公主不满道:“大将军征辟些什么人呐!”
一个年轻仆的手里正拿着那把细剑,指着旁边的大门道:“那妇人进这家门了。”
何骏是什么好色德性,秦亮是清楚的,但实在没想到,这个出身显贵的家伙言行可以如此粗俗。他爹何晏怎么着也是名士文人,他自己也是太学生。
何骏压住火气,换了一种说法,问道:“是不是有个妇人刚不前进去了?”
他抬起头,很快看清了大门上的牌匾,顿时冷静了。刚才他那气疯了一样的暴|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也变得理智了。
仆从道:“已有二人追赶上去,仆留守在此,护公子周全。”
一直在旁边帮忙,没怎么说话的卢氏这时开口轻声劝道:“夫君今后少与他来往。”
这时郎中总算赶到了,看了一眼何骏膀子上的伤,只说无甚大碍,但也很用心,把脉、上药、包扎一样也没落下。折腾了许久,何骏也累了,别过父母,便带着卢氏回房。
身边没了旁人,何骏乱糟糟的心情中,又想了一遍今晚得种种遭遇,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亮与那舞伎气我,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待我寻到机会,定要让他后悔。”
卢氏并不计较他与歌女舞伎厮混,仍旧好言安慰。这样的温柔,让何骏放松又疲惫,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