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看了一眼府门口来往的人，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反正有帮我们的道理。”
饶大山脸上有惊奇之色，就好像运气好捡到了钱一般，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已等了大半天，此刻秦亮心头也为之一喜，不管怎样，事情至少有一步进展了。
“有这等事？我已在家守孝两年，故今日方知。”秦亮毫不犹豫地镇定说谎。实际上吕将军领冀州刺史的时候，秦亮还在洛阳太学。太学那样的地方，当然很容易听到大人物的事。
二人从早上等到中午，府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却是毫无音信。幸好他们在家就准备了干粮、饮水，便靠着墙拿着水袋吃了点麦饼。
秦亮反应挺快，立刻无缝对答：“久闻足下大名，没想到竟能在此相见。”
饶大山又开始发牢骚：“俺觉得，夫人的话好像没说错。吕将军完全不认识俺们，一点交情没有，凭啥帮俺们？”
见饶大山的神色，秦亮只觉得家里没两个人相信自己的脑子。果然饶大山使劲挠着脑门，接着说道：“俺想破脑袋，还是想不通。他吕将军那么大的官，有那么多事忙，凭啥理非亲非故的人？”
他没把话说出口，只是不动声色地附和道：“正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秦郎不介意我将文章、抄送入京，叫好友亲朋一起赏鉴吧？”
“不知在下有何不妥之处？”吕巽发现了异样，问道。
吕巽说得上头，声音却更低，果然读书人也有熊熊的八卦之心，“此事还没完！桓公之妻仲长氏知道以后，劝谏不得，便怨了一句，说桓公既不会做人上司、又不会做人下属。你猜怎么着？”
秦亮见状，暗自长吁一口气，回头对饶大山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秦亮道：“文章写来就是给人看的，承蒙吕君看得起。”
这些八卦早就在特定圈子里传过了，秦亮却仍要做戏做到底，一副好奇的神态，“怎样？”
听到这里，饶是秦亮在乡间修炼过两年的心性，也惊讶得愣了一下。他曾在中学语文教材里学过一篇文章，并且被要求全文背诵过，名叫《与吕巽绝交书》，作者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写的。文章传诵了近两千年，然后让他背诵下来了。
秦亮马上顺着他的意点头称是，“我是亲眼见识到了。”
秦亮道：“不敢当，还得多向吕君学习。”
继续等了许久，饶大山接连劝秦亮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会儿。秦亮觉得已经到刺史府门口了，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是有必要的，便说：“我站会儿，你坐便是，不用管我。”
但秦亮要假装不知道。不然，此番秦亮来找吕将军，岂不就是想利用别人的嫌隙、而非真心敬仰吕将军公正严明的王霸之气？
秦亮捧手拜道：“幸甚。”
吕巽说得兴起，比划着动作，猛地做出拔刀的姿势，“桓公恼羞成怒，拔刀出鞘，作势要杀。后用刀环戳向仲长氏之腹，可怜仲长氏已有身孕在身，受此大难，不久小产而亡，一尸两命！”吕巽摇头晃脑道，“可悲！可叹！”
虽然秦亮心里有事，完全无心欣赏风物，但进到这刺史府，也不禁被雄壮的建筑群吸引了注意力。这种像样的当代房屋，也只有在像样的地方才能见到，寻常民房都很低矮没多少讲究的。
吕巽神情一变，愤愤然摊手道，“我们吕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就这样平白沾了一身脏水，遭人怨恨。郎君说说，冤不冤枉？”
不过看样子，出来的人显然不是吕昭，一个镇北将军不可能还是弱冠年纪。果然那年轻人急步上前，作揖道：“家父不在府中，足下的文章放在堂中，在下正巧入堂寻物，好奇之下，方才发现此文。怠慢了，失敬失敬。”
吕巽轻轻松一口气，点头十分满意。正如秦亮意料的那样，这样的文章流传出去，对吕家挺有好处。也许吕巽的道德感与嵇康那样的贤士相差甚远，但看得出来，吕巽这样的人更加务实。
毕竟文中重墨夸赞吕将军，吕巽也对文章不吝美言，“足下之文，立意深远，行文直畅，用词简练，典藏其中。读之毫无滞涩之感，直教人胸臆舒畅，气势如虹。实乃新近难得一见之好文。”
“善！”吕巽听得有意思，笑道，“这比喻挺有趣，新鲜。”
这时秦亮趁着换坐姿，默默地转头看了侧后的饶大山一眼。饶大山虽然一直没吭声，但显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此时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终于领悟了一些缘故。
秦亮早先便已料定，吕家对桓范的亲戚没好感，至少并不排斥去阴仲长家一把。即便退一万步，冀州刺史吕将军起码不会帮仲长家。
此刻秦亮很想对饶大山说一句：看罢，吕家有不止一个出手的理由，何家（何晏）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