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刚才的那番争夺以及亲吻中消逝了。慕私年发动了车,载着乔薇,往山下开去。
在极度的惊慌之后,人的神智会浮在半空之中,得好一会才能够沉下来。乔薇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那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逐渐升起了霓虹灯火,在前进的车里看去,就像是河流里洒满了璀璨的星辰。
刚才的慕私年是失态的,而现在,慕私年又恢复了以往的慵懒散漫,开始跟乔薇聊起了天,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我带你去悠然居吃饭吧,那里的素菜做得挺不错,你病刚好,适合吃点清淡的。”
“我想回家。”乔薇的声音则是平直冷硬的。
“好,那我们回家吃。”
慕私年对乔薇的冷淡毫不在意,他用蓝牙耳机给助理拨打了电话,让其联系悠然居的经理,送一份外卖到乔薇家楼下。
悠然居是城内的高端素食店,平时都不会做外卖。不过,凭借着慕私年的身家,让他们送外卖倒也不是件难事。
果然,当慕私年他们回到了乔薇家小区时,悠然居的经理已经在那等待着了,恭敬而礼貌地把精致的木质食盒递给了慕私年。
昨天晚上,乔薇因为高热而出了满身的汗,而刚才在车上,因为焦急,又是满额大汗,只感觉浑身黏黏腻腻的。她回到了家,第一时间便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里,好好地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之后,乔薇拿着吹风机在镜子前吹头发。吹风机发出了呜呜的庞大声响,暂时把乔薇困在了一个小小的,不被人打扰的世界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蓬松的自然卷黑发映衬下,脸显得更小,没有笑,眼睛应该是冷的。只是那唇,有些红,泛着肿,显得有些狼狈,反倒让整个人透出了一种活气,把眼里的冷也暖化了。
乔薇放下了吹风机,打开了水龙头,开始用力地清洗着嘴唇。
她并没有生理上的恶心,她只是觉得这个吻是错误的,混乱的,不应该的。
就像是她和慕私年的关系一样,她只想抹去。
她正在清洗着,那个弄伤她嘴唇的罪魁祸首敲了门:“出来吃东西吧,免得凉了。”
那个不被人打扰的世界边际,龟裂破碎了。
当乔薇走出浴室的时候,慕私年正坐在餐桌边,所有的菜品都已经从食盒里拿了出来,摆好了盘。
乔薇没有看慕私年,她径直从他身后走过,想要进入卧室里。在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之后,她是真的没有心情吃东西。
慕私年同样也没有看乔薇,然而就在乔薇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伸出了手,抓住了乔薇的手腕,轻轻一扯,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随后,他抬头看着乔薇,唇角微微勾着,懒懒散散地笑着,他不说话,就等待着她开口。
慕私年就像是看穿了乔薇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果然,乔薇开口了:“只要你走,我就吃。”
慕私年垂下了头,他头发很黑,发质很硬,有两个发旋。乔薇记得,自己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说是有两个发旋的人,智商很高,但性情固执,想要什么便必须得到什么。
慕私年的右手始终拉着乔薇的左手,此时他低垂着头,把玩着乔薇那纤细的手指。
“你看,我说得对吧,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拿着别人对你的好来威胁人。”
慕私年没有气,也没有恼,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话,声音里似乎还含着笑,含着一点淡淡的无可奈何。
仿佛是对乔薇这个被宠坏的小孩无可奈何。
最终,慕私年做了妥协:“吃吧,吃了我就消失。”
乔薇坐下,吃了起来。
悠然居的素菜是城内一绝,色香味俱全,设计精妙,带着禅意。
牛肝菌用荷叶包裹着,入口鲜美,有浓郁的清香。新鲜甜笋上撒着黑松露,鲜美爽口,两种鲜味撞击出了格外的馥郁。再加上一碗松茸焖饭,米粒松软,每一颗都夹裹着奇香。
这一餐饭,乔薇吃得很满足。放下碗之后,她抬头看着慕私年。
她并不相信慕私年会就这么放过自己,她在等待着他出招,她想他一定还有别的招数。
但慕私年却站起了身来,眼里荡着笑:“好,我这就消失。”
乔薇的睫毛不经意地颤动了下。
而在离开之前,慕私年微弯了腰,伸出大拇指,帮乔薇抚去了嘴角沾上的那一小滴酱料。那有着厚茧的拇指,同时抚过了她的嘴唇。
“今天在山上,是我没控制住,抱歉。”
说完之后,他步出了公寓,离开了乔薇。
这个晚上,乔薇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总觉得慕私年会随时给自己打电话,让她开门。可是没有,直到第二天醒来,她的手机里也没有任何来自慕私年的信息和电话。
上班的时候,乔薇左右观望,她总觉得慕私年的车可能就埋伏在附近,会随时停在她面前,让她上车。可是没有,乔薇最终是在app上排了好久的队,才搭乘到一辆网约车,去了市三院。
而在市三院的门口时,乔薇还是忍不住到处扫描了一番。总觉得慕私年可能就站在市三院的门口,手抄着兜,勾着唇看着她。可是没有,市三院门口人流如织,唯独没有慕私年的影子。
乔薇忽然想了起来,慕私年以前离开的时候,从没说过他会消失这种话。难道说,他所谓的消失,就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了?
乔薇看着那透薄的晨曦,喃喃道:“消失吧,最好永远消失。”
医院是个很奇特的地方,一旦进入,除了生死,其余的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乔薇也是一样,在进入市三院之后,她便没有再想过慕私年。她第一时间想要去找郑春君,想要鼓起全部的勇气,询问她是否愿意捐献女儿的器官。
而当乔薇到达的时候,她发现郑春君已经穿戴好了防护服,正坐在已经确诊为脑死亡的罗佳欣床前。隔着重症监护室的透明玻璃,乔薇看见,郑春君正絮絮地对女儿说着什么,就仿佛女儿还活着一般。
看见这个场景,乔薇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灌满了铅一般,瞬间变得非常沉重。
她等会要做的,便是打破一个母亲的美梦,告诉她说——“请清醒一下,你的女儿已经死了。”
乔薇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闭上了眼,她第一次觉得,这份工作是如此让她无法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