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感觉那冷硬的指甲陷进肉里, 仍不甘示弱地冲他怒目而视。
“你敢, 你当然敢, 我从来没怀疑过,任何人命在你手里都如同草芥。但纵使你杀了我, 也掩盖不了你狼子野心的事实。”
“轰隆!”就在她快要窒息的关头,远处忽然震起一声疑似炸雷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间,惊飞山鸟无数。
“这是什么声音?”
顾人屠丢开岑杙,移目雷声传来的方向。不过因为天还未大亮, 什么也看不清,且雷声只响了一声便没有了,惊慌乱飞的山鸟很快又恢复寂静。
众人都举头眺望,所见和顾人屠没有不同,因不明情况, 心中皆惴惴不安。
“刚才那是什么啊?”
“不知道!听着好像是打雷!”
“打雷?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顾人屠让人把岑杙押下去, 独自立在门楼上,凝望着东面即将破晓的天空,目光却好似留在了黑夜里,愈发沉寂阴暗。
岑杙被丢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等她艰难地从地上爬坐起来, 倚在柱子上喘口气, 才听到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应,岑杙左腮上传来剧痛, 好像已经肿起来了, 用舌头添添牙龈, 发现左边少了两颗大牙,“咝,真糟糕,以后只能用右边吃饭了。”
挨到天亮时她又累又饿,昨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从搭救铜锣到背李靖樨回营,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白天刚一降临她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大兄弟,你没事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东西。”
张蛤|蟆亲自给她送饭来,一碗厚厚的白米粥,外加一小碟菜,一个馒头,依次摆在地上,岑杙闻到饭香立即振作起来,张了张嘴,“多谢。”可是手绑在背后没法拿筷子,“这怎么吃啊?”
张蛤|蟆也觉得为难,寻思了半天:“要不我喂你?”
岑杙想了想,“不要,我可不要一个大男人喂我吃饭,想想就瘆得慌。”随即做出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引来张蛤|蟆这个钢铁直男的深有同感。
他想了想:“那这样好了,我先给你解开绳子,等你吃完了再绑上如何?”
岑杙欣然同意,张蛤|蟆便绕到他身后,蹲下来绑她解绳子。但是小庄这个一根筋把绳系得太死了,张蛤|蟆怎么解都解不开,气得脸都憋红了,站起来喘着粗气道:“他娘的,我去拿家伙来,不信弄不开这狗屁疙瘩。”
张蛤|蟆前脚刚走,屋子一角的柴草堆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扑到岑杙脚边,抓起地上的饭菜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拼命吞食。
岑杙吓了一跳,看清原来是个人,随即镇定下来。张蛤|蟆拿着刀进来,看到这番景象,立即揪着那人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透过那头发下浮肿的半张脸,岑杙好像认出他是谁了,心里不由一沉。
“他娘的,你敢吃老子的饭,给我吐出来,吐出来,去你姥姥的!”
张蛤|蟆对那人连踢带踹猛揍好几拳,将他嘴里的饭菜打得吐了出来,人丢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张蛤|蟆又一脚恶狠狠地踩在他脖颈上逼他把汤汁都呕了出来。
岑杙有些不忍:“这饭是我给他吃的,你要打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打?”
那张蛤|蟆闻言把腿放了下来,笑道:“既然是大兄弟给他吃的,那就算了吧,来人,把吐出来的再给他喂回去!”
“你!”
“开个玩笑。大兄弟,你得原谅我,这是老大的规定,不给他任何吃的喝的,哪怕连吐出来的都不行。老大决定要饿他个几天。我可不敢不从命。”
“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吗?为什么要服从别人,甘心听人摆布?”
“我有啊!”张蛤|蟆一脸兴奋地蹲了下来,从后腰带上拔下一支旧旧的喇叭,又往前蹦了一步,“大兄弟,你能继续教我吹这个吗?我自己琢磨了很久,总是学不来你吹的那首曲子,你能再吹一遍给我听听吗?”
岑杙惊讶于他思维的跳脱,眼前这个一心求学的张蛤|蟆,仿佛和刚才那个穷凶极恶的土匪并非同一个人,一个极度天真,一个极度残忍。而他在两种人格之间自由转换,竟然毫无负疚之意。
岑杙扭了扭肩膀,张蛤|蟆会意,立即用刀帮她把绳子割开。岑杙甩开绑了自己半宿的绳子,感觉全身血液都通畅了,歪歪脖子,接过唢呐,认出是在那农院里吹过的那支,竟然觉得十分刺眼。在张蛤|蟆期待的目光中,她擦擦喇叭哨,含在嘴里,只吹了一个短促的音,便扭曲着脸痛苦道:“咝,好疼,我这脸肿成这样,鼓一下就疼,今天怕是吹不成了。”张蛤|蟆刚吊起来的兴致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地特别难受,但他只当岑杙是真吹不成了,遗憾道:“那这样好了,等大兄弟伤好些了,再教我吧!”岑杙把喇叭还给他,张蛤|蟆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别进后腰带。看看地上断掉的绳子:“大兄弟,我先走了,这绳子我就不给你绑了,反正外面有人看着,你也跑不了。如果有事让门外的兄弟们叫我就可以。”岑杙勉强挤出个笑,“多谢。能不能再给我拿个馒头来,我刚才没吃,饿得很。”
“没问题。”张蛤|蟆走后不久,就有人送饭过来,估计是担心她再分给旁边人,只给了不到一个人的份量。待房门关上后,岑杙拿起那小半个馒头,掰下来一半丢给地上的人,“吃吧。”
地上的人并不动,用仅有的力气哆嗦道:“求求你,杀了我。”
岑杙听他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便道:“你要是真想死,可以自我了断,无需别人帮忙,撞柱子咬舌头都可以。不想死就赶紧吃掉馒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后者。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岑杙把剩下的那一半馒头扔进嘴里,正好可以塞进两颗牙缝,不由苦笑,这可真是塞牙缝了。把衣服上掉的一些残渣也捡起来吃掉,一边捡一边道:“你再不吃我便拿回自己吃,我现在可饿得很。”
地上人很久没有动静,就在岑杙以为他昏过去的时候,那只压在腹部底下的手,艰难地伸出来,抓过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