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他的这番撺掇,机械厂的部分干部职工和家属,才有机会在国庆这天聚集到了一起。
上午不到九点, 戴奶奶就在儿子和媳妇的搀扶下,来到一食堂,坐在了工会同志帮他们安排好的第一排的位置。
不过,正对着她的那个电视屏幕上还是一片黑白的雪花。
为了尽快调试出画面,工会还派了两个年轻小伙子爬到食堂的房顶来回调整天线。
戴奶奶心急地攥住儿子的手:“怎么还没看到咱家戴誉呢?这电视机是不是坏了?”
戴立军对电视机这种新鲜玩意儿也不甚了解,只能安慰道:“还没到时间呢,工会的同志说十点钟才开始转播。”
果然,快十点的时候,画面闪动几下后,黑白电视机屏幕上终于显出了一点模糊的人影。
没过几分钟,食堂里便传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不知是谁率先大喊出声:“主席来了!”
另一边,被许多人惦记着的戴誉,正与同学们席地而坐,集结待命呢。
昨晚十一点,他们这些参与游行的学生就扛着道具,带着干粮,连夜整装出发了。
不过,这次京大的游行队伍人数多达上千人,所以大家只能分批次离开。有坐校车的,有坐租来的公共汽车的,还有去最近的火车站坐短途火车的。
今天有几十万人参加游行,全市交通都很拥堵。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大的学生们才总算在台基厂附近集合完毕。
因着数力系和物理系这样的理科院系中男生比较多,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队列的最前面几排,负责展示校旗、横幅和标语。
戴誉这次的运气十分不错,仗着自己一米八多的大高个,混到了在第二排第一列拉横幅的工作。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好位置,他也不会那么自信地劝夏厂长,组织大家看转播了。
“朱学兄,你感觉怎么样?”戴誉有些担忧地看向前排那位脸色泛白的老兄。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了。”朱正正摆摆手,无所谓地说。
说来也是缘分,这位站在第一排第一列的“基准兵”,正是他们数力(6)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主任——六年级的学兄,朱正正。
据说这已经是人家第五次参加国庆游行了,之前甚至还参加过十周年国庆的民兵方阵。
所以,作为元老级成员,朱正正不但是基准兵,还负责领着同学们喊口号和拉歌。
戴誉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虽然对方说自己是低血糖,但是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明显是缺氧的症状吧。
他只是跟着喊喊口号,就已经觉得很累了,更何况朱正正还是领队,音量要比他们大好几倍,后面的同学才能听清。
每次看到对方扯着嗓子喊得脸红脖子粗,戴誉都担心他突然缺氧厥过去。
“要不你休息一会儿,让女生那边的领队暂时负责吧。”戴誉建议。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到从前方很远处传来几声带着回音的礼炮鸣响。
大家还坐在原地闲聊游戏,谁也没当回事,然而基准兵朱正正却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
回身便冲着后方绵延了近百米的京大游行队伍喊:“全体起立!全体起立!”
只是他哑着嗓子大喊的音量实在有限,戴誉赶紧站起来,帮着他一起往队伍后方传达指令。
按时间算,国庆游行应该已经开始了。
果然,礼炮鸣响过后,便隐约能听到国歌高昂激越的旋律。
“脱帽!”朱正正再次高喊。
这次不用他们重复下指令,所有同学齐齐脱帽肃立。
原本吵吵闹闹的街面上,突然便有了短暂的安静,大家都在竖着耳朵仔细辨认,想要跟着合唱。
国歌的声浪像海浪一样,一浪一浪地传递到后方,他们听到的不是军乐队的演奏,而是前方方阵的歌声。
靠着前方队伍的合唱,京大的同学们渐渐便加入了大部队。
整条街数万人肃立唱响国歌,这种经历是戴誉从未体验过的。京大的队伍靠近末尾,所以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延伸了几公里的游行队伍。
这种肃穆虔诚的氛围,让他不自觉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曲毕,前方的队伍终于开拔,京大的队伍也随大流地动了起来。
行进过程中,各支队伍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晃着各自的横幅。
与京大挨得比较近的队伍是前面的体育大军游泳大队、钢铁学院,以及后面华大的游行队伍。
朱正正带领着京大的队伍,口号喊得尤其高亢洪亮,像是打擂台似的,非要在气势上与其他方阵争个高下。
然而,眼见快要轮到他们踏上广场了,被朱正正举着的那杆校旗,却突然向后方砸了过来。
好在戴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一手举着自己的横幅,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扶住差点砸到他脸上的校旗。
“朱学兄,你怎么样?”佟志刚也是在第一排举校旗的,这会儿见朱正正有些踉跄,赶忙搀扶住对方的胳膊。
“有点头晕。”朱正正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
附近几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虽然这时候应该让他下去休息,但是马上就要经过广场了,他们的队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哪怕由后面的人填补上基准兵的位置,从城楼上向下望时,队伍的缺口也是很显眼的。
“朱学兄,马上就要轮到咱们出场了!”向前张望了一下游行进度,戴誉当机立断道,“咱们几个串一下位置,你来第二排的里面走,我们用校旗和横幅挡住你!”
“对对对,朱学兄,你坚持一下,走过前面的桥,你就赶紧下去休息!”佟志刚也连忙帮腔。
朱正正只觉自己头重脚轻,眩晕得厉害。但是国庆游行是政治任务,他若是这时候掉了链子,之前的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