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是后来那个小个子男人抢走他掉落的古董灯盏,时倦准备去追却被任清言一把拉住才意识到的。
因为对方拉着他手腕的时候,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恰好搭在他的脉搏处。
他在切脉。
灯盏没拿稳是假的,追不上小偷是假的,甚至连后来送他暖玉的原因也是假的。
只有想知道他的名字是真的。
只是那时的时倦再怎么样,也有修为有灵力护体,真要动起手来比之普通人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
直到不久以前他在小木屋的藤椅上睡着被冻得浑身发冷,那才是真的连凡人都不如。
那时任清言当人形暖手宝抱着他睡了一天,等第二天就弄来了全套的羊羔毛毯,将藤椅的角落全都铺上,大有将这张椅子布置成第二张床的架势。
趴在地上的橘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一爪子挠向藤椅上的人。
橘猫的爪子没挠破他的衣服,但拍到小腿上的力道叫醒一个人也够了。
时倦看着任清言睁开眼,和橘猫对视片刻,接着提起火炉上的烧水壶进了里间。
房子是当初时倦的死亡确定下来后才建的,相当于临终关怀所一般的存在。
但任清言当初死活不肯承认这一点,执意把临终所布置成了婚房的模样。
可惜后来嫌麻烦,那些红艳艳的装饰又全被清理掉了。
除了进门的大厅以外,里头还隔出了两间屋子,一为房间,二为厨房。
虽说修真界一直有辟谷丹的存在,可惜时倦后期的身体压根接纳不了灵力,就像一只满是裂纹的玻璃杯,无论往里头倒多少水最后总会流出来,甚至还会因为压强让那杯子碎得更快。
任清言当初不仅开辟出这么间厨房,甚至还不知从哪弄来一套厨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宗门天才兼尘世大少爷,对着菜谱研究了一个星期以后,之后哪怕扔了菜谱,竟然也能像模像样的做出一桌子吃食。
时倦来到厨房,恰好看见对方站在灶前,面前摆了只紫砂壶,装茶叶的铁罐揭了盖。
滚烫的水倒入茶壶,几滴溅出了壶外,落到他手背上。
时倦沉默地看着他手背上的水珠。
任清言估计也看见了,不甚在意地擦了一把,放下铁壶,小勺夹了撮深绿色的茶叶。
茶叶在滚水中舒展。
时倦看着他将茶壶端出去,放在了临窗的小木桌上。
他拉开两张椅子,在其中一张上坐下。
时倦来到桌前的空椅子上,垂眸就看见对方手背上原本被热水溅到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一只紫砂杯被放到对面的桌沿,杯子里的茶盛了七分满。
任清言又倒了一杯给自己,低头抿了一口。
他盯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总喜欢刚泡出来的茶?不觉得苦吗?
时倦安静地看着他。
沸水泡的茶当然会苦,之前说过好多遍了。
任清言放下杯子,眼中被腾腾的热气一染,像是跟着散去了某种又冷又硬的东西:阿倦。
他瞳孔中映出木桌另一端的模样,一杯茶,还有一把空空荡荡的木椅。
再无其他。
任清言望着对面,许久以后,眼里才慢慢浮现出难过:阿倦。
微哑的嗓音掺了苦茶的涩味,像是被塞了口发烂的青梅,呛得人几乎落下泪来:我好想你。
时倦听见他低声道: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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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问天宗。
宗门里很热闹, 上上下下的人们都在欢庆,因为魔域少主的死,连带着修真界的一大浩劫跟着消散。
时倦随着任清言来到问天宗时已临近傍晚, 走的是山下的大门。
道路两旁站在宗门的弟子, 道上设有阵法。
守门弟子一眼便认出来人,慌慌张张地迎上来,又在两米外戛然而止, 眼中多少带着点激动:任前辈!
任清言没有看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向山道。
两个弟子踟蹰地追上去:前辈等等我们给您开道
任清言停下脚步,回过头, 扫过两人的目光又轻又浅,像是雨中夹出细细的风。
两人头皮一麻,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他道:不要跟着我。
山路蜿蜒, 因为天气冷, 两旁只稀稀落落地缀了些白色的野花,看着娇娇弱弱的, 像是风一吹就能全倒了。
时倦踩在地面散落的阵石上, 抬眼便能看见眼前那人的背影。
这并非他第一次走这条路,况且他现在也连人的范畴都算不上,任问天宗在修真界名声多大防护多好, 那对他也没什么效力。
这大概是他死后唯一的方便之处了。
记得他上一次,也是第一次来问天宗还是十年前,恰逢宗门招收弟子, 整片问天山脉连同下方的街巷人来人往,酒肆饭馆开了满条街。
问天宗有规矩,招手的弟子年纪在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这个区间,除非天赋异禀年纪可向下破格, 可但凡超出十六岁,管你先天资质再好他们也是不收的。
时倦来到这里的时候正踩着录取的年龄线。
穿过宗门这条山路就是宗门唯一的考核。谁能从中走至顶峰,谁就能被录取。
走在前头的小姑娘不知在阵法的作用下看见了什么,哭哭啼啼地往回跑,转身就撞上身后的时倦,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呜
时倦伸手将她扶起来:摔到了?
小姑娘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打了个哭嗝,呆呆傻傻地道:大姐姐?
时倦纠正:是哥哥。
小姑娘抽抽噎噎:哥,哥哥你好漂亮,你比我们村子里的翠花姐姐还漂亮。
时倦:谢谢。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哭声停了:哥哥你为什么不哭?
时倦低头看着台阶:你为什么要哭?
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因为因为爸爸没有了,有大熊打到他,他身上好多好多血妈妈一直抱着我哭,我们站在屋顶上,那里好高,妈妈一边哭一边说我们一起去死
脚下的阵石随着她的话语渐渐发出了光芒,空气隐隐扭曲起来。
小姑娘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时倦垂眸看着女孩的眼睛: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