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要和心理医生谈的内容大多都不会愉快到哪去,一般对待这样的人时采取的也大多是放任自流的态度,等着封闭者主动打开心扉,生怕自己一叩门会把对方惊得缩回壳里。
不过那毕竟是一般情况。
时倦的情况明显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先不论以他那淡漠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情绪波动究竟有没有难过这种情绪,就算有事后走出来了,大概率也是彻底抛到脑后,绝对不会有主动分享这种行为。
沈祈指尖在他唇角点了点:说多少,这一碟青团你就能吃多少,全部说完就全是你的。
要是不肯说那估计也都是你的。
这句话沈祈没说出来。
再然后,沈祈就听到了一个挺狗血的故事。
大概十年前,或者十几年前,时倦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加洛州曾有贵族旅游来至花国,秉承着入乡随俗体验生活在某个街边小店吃饭,经过的服务生不小心洒了盆汤,滚烫的汁液溅在那位贵妇手臂上。
随行的保镖在贵妇的怒火下,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手中持着的电棒将服务生抡成了血肉模糊的人柱。
与此同时被打死的,还有作为服务员丈夫苦苦哀求的小店老板。
他们头颅被砸碎,肋骨刺入肺部;
他们耳中流出血,脑浆四处飞溅;
他们衣服被染成暗沉的颜色,眼球却碎裂成白花花的黏稠。
那时的时倦就在旁边,因为上前时被一个穿着黑衣的保镖狠狠推了下,撞上一旁的石墙。
贵妇涂着鲜艳的丹蔻,嘴唇红得滴血:你不长眼吗?要是烫坏了你赔得起吗?!
而男人语调平缓:不过一群花国的贱民,就算被打了也不敢吱声,那就让他们好好涨涨教训。
时倦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由哭泣到惨叫,再由呜咽到死亡。
可他用尽全力抬起头,也看不清眼前来访的外国贵族夫妻的模样。
他们太高了,高到一个仅仅六七的孩子倾尽一切也够不着。
只是在被推倒后,他看见了抓着为首的男人衣角的那名女孩的脸。
贵族的男人宽大的手掌放到女孩咖啡色的蜷发上,轻轻揉了揉:微微乖,别看那些脏东西。
知道了爸爸。女孩听话地应了一声,转头时不知是潜意识作祟还是单纯的好奇,忍不住多看了看地上那个男孩子一眼。
对方那双眼睛太漂亮,像是刮了阵十二月的微风,总叫女孩想起课堂上老师说起过的荒原白雪。
那就是时倦和爱微的初见。
他跪着,她站着。
他满身是血,她不染纤尘。
他的双亲死在她的亲缘之手。
那个年代花国还未彻底发展起来,地方警力十分紧张,道路上监控稀少,加上人们刚刚从封建时代脱离还未经历过两代人,对皇权的恐惧和崇敬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等有好心路人报警时,那对贵族夫妇早已不知踪影。
警方调查后,也只从群众们的描述和对方落下的印着出厂花印的手帕判断出对方可能是加洛人。
做的最大的有效措施,就是把当时因为创伤性失语的时倦送去了心理诊所。
那时的时倦被带出来后高烧不退了三天,也失语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他终于醒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生活,在入职不久管得比天宽的民警和刚当上母亲同情心泛滥的唐医生明里暗里的关注下,由茕茕稚子长成了芝兰玉树的少年。
再在所有人见到他成年后松了口气的时候,拿着父母的巨额保险金只身去了加洛。
你明明一直很关心这个案子,而且对凶手是谁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甚至早有猜测。可你从来都不说,是想等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让他们喜欢上你?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另外几位被绑人的家庭齐齐上书议会,将爱微家从加洛政府的职位上除了名;接下来就是税务局去走过一趟,没收了爱微家资产的大半。
偌大一座高塔,就那样倾塌于一旦。
与此同时坍塌的,是他心里那座横亘了十数年的呼啸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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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团一碟也就是听着多,事实上那碟子的直径比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总统也没装几个。
沈祈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问道:你当初说要等,就是想等那女孩的死发酵?他们好内斗消耗?
嗯。
你还故意勾引别人,任由你的烂桃花泛滥?甚至等着他们为你争风吃醋?
你要借刀杀人,怎么不来勾引我?要比权势地位,我比他们都厉害。
你就是
时倦扔了个青团到他嘴里:食不言。
这件事就这么揭过。
倒是沈祈多问了句:你想借自己为饵引导他们对那女孩的家庭下手,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女孩死了,你会不会?
就算他不是直接凶手,但说得严重一点,也是这场杀戮的源头和催化剂。
时倦静了片刻:有点可惜。
那个黄昏时空荡荡的教室里,女孩拉着他问出那句:如果你只能和别人一样呢?
你在其位,你就要顺势而为,你必须随大流,变成和周围人一样的刽子手,在残忍和漠视中选择善良是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而他回答说:知道群体效应吗?普通个体趋同,但若是个体足够出众,也可以影响甚至改变群体的行为准则。
那就逆流而上,做带领所有人逆流而上的人。
黛晓说爱微曾经和她做朋友只是因为一个无聊的赌约。可在外人看来,却似乎都是爱微屈尊降贵,不仅不嫌弃她的贫穷,甚至还帮她拿到工作。
只有黛晓觉得对方只是骗她。
至于爱微究竟是骗了她,还是拿这个理由骗了周围环境的同龄人,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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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二月, 花国内才开始有了年味的影子,火红的灯笼挂满了街口檐下。
时倦踏着鞭炮燃烧的红纸屑和硫磺硝烟离开了那座破落的小屋。
加洛的温度比花国首都还要低几个度,但正好临近换季。
时倦一回到别墅便开始发烧,那几天里大多时候都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分不清白天黑夜, 也不知日升月落, 似乎一闭眼一睁眼时间就过去了。
慕格尔已经开学,同一届的学生都在赶论文, 或是拿着早早收到回音的offer去往实习的公司。
半个月后, 考试成绩连同奖学金一起打入各个学生的邮箱。
又是两个月,时倦拿着通知上任的邮件, 拦下经过的一辆出租车, 去了上面印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