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彦。
正是当初时倦的舅舅舅妈一家子里,曾暴怒下举刀的初中生。
据调查,他这一年里一直混迹在各个非法使用童工的作坊里,认识了不少混社会的混混,近期又被小团体逐出来,过得很凄凉。
调查员时刻注意着面前的人的情绪变化:而他也承认,因此对死者心怀恨意,所以才会有这种行为。
江烬回缓缓眨了下眼,方才呢喃着出了声:死者?
调查员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
凶手虽然刚刚十五岁,驾驶方面也完全是新手上路,那样的车速,其实反应够快可以躲开,就算真的被撞到了也不是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但是
那个孩子,他罹患心脏病。
对面的人呼吸蓦然一滞。
撞击导致他心跳骤停,不等送到医院,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他不是死于车祸,而是死于自己的病发。
江烬回怔怔地盯着面前的桌面,忽然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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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倦。
没有雨伞的遮挡,绵密的秋雨倏地撒满整座石碑。
江烬回跪在冰冷的地面,一遍一遍,不知疲倦般擦拭着上面的水珠,近乎茫然地喃喃道:所以,你为什么不躲?
他们跟我说,那样的车速反应够快是可以躲过去的。你既然来得及反应,为什么不躲?
有人说,人的身体是这世上构造最奇妙的事物之一。
因为它们从蛮荒时发展到如今繁华盛世,对于危险的感知与自我保护意识早已刻入骨髓。
它本能的条件反射是骗不了人的。
你为什么不躲?
雨下得愈来愈大,几乎打湿了他整个身子。
冰冷的雨滴落上他的眼睫,融入温热的眼眶。
你为什么不躲?
你为什么不躲?
你到底为什么不躲?!
七年了。
这个问题就像是悬吊在他心口的大刀,他一遍又一遍而拷问着对方,又一次又一次拷问着自己;他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又无数次泣不成声。
他像是一个饮鸩止渴的旅人,一直不敢去触碰答案,却又不得不去想,再靠着那个注定得不到的虚无缥缈的结果,支撑着自己行尸走肉一般活到现在。
江烬回闭上眼,有眼泪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又悄无声息地掉进泥地里,像是那些年轰然倒塌的碎时光,酿成呛人的烈酒,入喉时几乎叫人泪流满面。
他跪在时光里,蓦然想起毕业那年,他因为被老师叫住耽搁到最后,周围早已人去楼空。
江烬回走出教学楼,一抬眼,却看见不远处那道清隽的身影。
彼时的时倦站在围墙边,盛夏的天光自苍穹倾洒下来,漏过层层叠叠的枝杈,将他的眼睫镀上灿烂的色调。
他随手接住一片从头顶落下的枯叶,一点点将它碾碎了,又撒在一旁的绿化带里。
接着像是忽然间似有所感,他转过头,准确地看向了这边。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在轻轻地唱:
我只想要拉住流年
好好的说声再见
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我只想铭记这瞬间
我们一起走过的光年
长风穿林而过,吹起那人半边及肩的的黑发。而他微垂着眼,开口道:一起回去?
江烬回迎着他的目光,忽然乱了心跳。
那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可他却偏偏将它烙在了心上,一眨眼,就记了好多好多年。
深秋的冷雨里,有破碎而颤抖的声音溢出来,像是受伤的小兽悲哀的呜咽。
江烬回蜷缩在石碑前,摇摇欲坠得宛若一片枯叶。
可惜,他拉不住流年;
再也再也,回不去昨天。
第22章
那是联邦一百六十二年的原神星。
原神殿里,沿着大殿的长廊一直走到尽头,可以看见正前方坐落着一座偏房。
穿过流云的大门,正对大门的位置,一道白衣的身影正安静地端坐在那儿。
那身影闭着眼,眼睫却是霜雪的颜色,一头银发随意地垂落,莫名让人想起玉石雕刻的白芍,昳丽而剔透,稍稍一碰都会让整颗心颤栗起来。
蓦然有人闯入殿里,瞥见那道身影,原本急促的呼吸不自觉滞了滞,跪下身子,放低了声音:原神大人。
时倦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金色的瞳孔,应道:嗯。
来人垂着头:您的北院里那两位方才似乎是闹矛盾了。
时倦眨了眨眼,点了下头:知道了。
来人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步动作,小心翼翼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时倦道:他们天天都闹矛盾。
来人静默了会儿,低声道:这已经是您离开的半天里第三次了。
时倦:不打起来就好。
来人道:他们刚刚已经打起来了。
否则他也不敢过来打扰这位啊。
时倦:不打坏东西就行。
来人咽了口口水:他们刚刚砸坏了一整面墙。
就差没把整座院子都翻过来了。
时倦:不受伤就没问题。
来人头都快砸到地上了,颤颤巍巍道:可是他们把对方拔秃了。
时倦:
哦。
他沉默了会儿,垂下了眼。
他不说话,来报信的人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对院子里那俩祖宗简直绝望。
半晌,来人终于听到他开口:你回去吧。
来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他们
死不了。
时倦扔下这一句,重新闭上眼,继续修炼。
他要是天天都把时间耗费在那俩事儿精的身上,这原神星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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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原神殿北院。
房间里此刻已经安静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了一地,瓷片,玻璃碎屑撒在地上,桌椅,被单堆叠在一起,填充的羽毛棉花飞得满屋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