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翌晨纠结了很久,最终没有下班后直奔时光小学。
在回家的路上,他意外遇到了李叔叔。
李叔叔短短几天,从容光焕发,变成暗淡无神。魏翌晨难免恻隐心起。
“李叔叔,你怎么了?”
“我担心啊。”李叔叔两只养尊处优的手抓住了魏翌晨的手。李叔叔的手很有福像,饱满圆润,一看就没有吃过苦头。
在大家还不知道宽带为何物的时候,李叔叔就用上了长城电脑。他面上做着一份普通的造船厂小出纳的工作,业余时间全贡献给了琳琅满目的网络世界。
也不知是不是网络生活太精彩了,他错过了结婚的年龄,从此耽搁下去——也有热心人帮着介绍长得丑或腿脚不好的本地女人,抑或是四肢健全小有学历的外地女人,心高气傲的李叔叔都看不上。
他有他的择偶观,宁肯玉碎,不为瓦全。
或许,他在现实生活中孑孓一人,在网络世界妻妾成群也说不定。反正风流往事他不说,没人敢代为肯定。
现状是,李叔叔68岁,独居,孤老,高血压尿病等老年基础病一样没有逃过。前段时间单位退休老职工体检,又被查出冠状动脉血流不畅,医生建议他进一步做造影观察。
李叔叔在赵雪莲同志面前碎碎念过这些,当时赵雪莲同志还一拍胸脯,说到时候让魏翌晨陪着去。
魏翌晨耳听李叔叔说担心,还以为他到了做造影的时候。
“别担心,我仍旧会陪你去做造影的。”
李叔叔摆摆手:“那是小事,我可以钱请陪诊师陪我去做造影。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魏翌晨毫无头绪。
“你听说过中风吗?我血压高,血不稳定,万一哪天发生脑中风,倒在家里,没人知道,说不定会活活饿%死。
比活活饿%死更惨的,是在屎尿中活活饿%死。
我一朋友,酗酒,有一天,酒后上大厕,一憋大便,把自己憋昏过去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屎尿中。后来,楼组长过来收集换届选票,瞧他家的门,才侥幸发现他。
医生说,他皮肤因为学业不循坏,已经坏死,黑了。
再躺下去,皮都要烂了。
你说惨不惨?
这是运气好,侥幸挽救回来的。我十有八九,没有这份运气。
比活生生饿%死还惨的,是饿%死了之后也没有人发现。招苍蝇,生蛆,臭成一片,尸水横流,烂成骷髅。”
李叔叔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魏翌晨也听忍不住一颤。
李叔叔描绘得行云流水,可见他心里不止一次想象那些场景。
魏翌晨抖了抖肩膀,抖去恐惧。他沉思了一下,问:“李叔叔,你是害怕这些惨状会出现在你身上,才追求我姆妈的吗?”
“是呀,啊不,不是的。我追求她是因为,因为……”实诚的李叔叔临时编不出谎言。
“你可以考虑住养老院啊。”
“喔唷,养老院是人住的地方吗?那是混吃等死的地方。正常人谁会去养老院?”脱口而出的李叔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他看中的年轻人,就工作在养老院。
李叔叔搓手,尴尬地低头看蚂蚁:“这个,这个嘛,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看。
公园里,那些老年人都这么说。
他们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们都有亲戚朋友同事住养老院。养老院里的老人生活不自由,进了养老院,就像被圈养了一样。
没有自由,人还是人吗?”李叔叔声音沉重,满面忧伤。
魏翌晨摇摇头。他有很多话想反驳李叔叔,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魏翌晨把微信号留给李叔叔,这是他对李叔叔力所能及的安慰。
要作别的时候,李叔叔拉住魏翌晨,央求般问道:“你不考虑一下我当你干爸这件事?”
魏翌晨无声笑了笑。
正如姆妈对去世的爸爸怀有深切的感情,他此生也不想喊第二个男人爸爸——岳父除外。
李叔叔叹口气,松开了魏翌晨。
魏翌晨进楼栋后,立刻发现站在一楼半窗口站在伸手眺望的嫦姨。
嫦姨压低声音,双眼发出精光:“哎,就是他。你姆妈的男朋友!我听见他在求你认他当后爸?”
魏翌晨不想开口,胡乱点头。
嫦姨误把他的不想开口当作满腹心事,她热心地向魏翌晨出主意:“这男的看上去蛮养尊处优的,大概手里也有几个钱。你不妨让你姆妈问一问,他要是没有孩子,也没有难缠的亲戚,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魏翌晨凝眉不语。
嫦姨见状,不肯再站在魏翌晨的立场,她眼睛一瞥,说道:“不应该呀,你之前说过,只要你姆妈愿意,你什么都支持。怎么,事到临头,改了主意?”
家门口到了。魏翌晨松了一口气。他回头一笑:“您弄错了。不愿意的人事我姆妈。”说完,甩上房门。
嫦姨在门外直接热血沸腾了:“包在我身上。我来说服你姆妈!”
赵雪莲同志穿着睡衣睡裤从卧室里冲出来:“谁要说服我?说服我干什么?”
魏翌晨弯腰换鞋子,口中答道:“没人。”
赵雪莲同志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赶紧手扶冰箱。
待魏翌晨换好鞋子直起身,赵雪莲同志已经过了那一瞬的苍白,恢复成常色。
“最近这脑子……”赵雪莲同志呢喃着,走回卧室。
魏翌晨抬手,想拦住姆妈跟她解释一下,又嫌累嫌烦,最终啥也没做,任由姆妈带着自我怀疑归隐在卧室的昏暗里。
11月了。
魏翌晨入职已经4个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