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铜镜仍旧纹丝不动。
有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的局不可能出问题,那么出问题的必然是作为阵眼的铜镜。
他凝目而望,不知怎的心下一动,伸手在铜镜的边缘屈指一弹,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从铜镜上传来,坚硬铜胎居然被他硬生生的弹出了一丝裂缝来。
这一道裂缝毁了一朵花,一朵牡丹,它与另一朵牡丹为铜镜的主花。他该想到的,花好月圆人长久,也有主一道夫妻和美团圆之意,李老夫人已逝世,如果再要他们夫妻团圆,便是一个奈何桥上见,与他这一局向左,故而镜子不能入局。
再有一点,万事无十全十美,十全十美者必遭天妒,不如留下一抹遗憾才是上册。
薄楠灵思通透,低喝了一声:“下去——!”
铜镜终于落入了穴眼之中!
正在此时,天地大亮!
月华终于摆脱了云彩的遮掩,清冷的辉光再度遍洒人间。
此刻却又有不同。
只见铜镜光华一闪,天上那一抹圆月恰好映入了铜镜之中,此后便再无异样。
薄楠见状,低眉浅笑,意态疏懒,可谓是畅快至极。
——成了!
李家众人见他如此神态,也知道风水成了,李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铜镜,可这铜镜亦无异样,也无气场变化,竟然不知道这局成在了哪里,又是如何成的!
薄楠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满意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切。
李先生上前一步,问道:“……薄先生?”
“嗯?”薄楠笑吟吟地看向了他,却见李家众人都是一脸迷茫,反问道:“为什么不见你们开心?”
李先生想了想问道:“薄先生,这一局……能不能请您指点一下?”
薄楠微微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位李先生居然看不出来他的局,顿时有些锦衣夜行之感。只不过他现在刚成一局逆天局,心情好得出奇,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把院子里的灯都关了吧。”
他走了两步,自一旁拿起了一柄伞,撑在了头顶。众人此刻才想起来看向天空,却发现雨不知何时又停了。
众人一时有些迷惘,居然分不清这雨究竟是它自己停的还是薄楠叫它停的,可还未想完,突地又听见了细密的雨声,正正好好敲击在了薄楠撑开的伞面上。
叮叮咚咚,好不动听。
李先生率先回神,越发恭敬的道:“好的,薄先生稍等,我这就通知保安关灯。”
院子里修了各色亭灯,映着花木扶疏,别有意趣,李老先生喜欢它,便一直长久的开着。
保安很快就接到了消息,将庭院的总控关了。
众人眼前忽的一亮,那光晕柔和而清亮,他们下意识的去看头顶的月亮,可月亮此刻又被一朵云彩遮了一大半,昏暗得很,可亭中的光却远远超出了月亮能带来的极限。
那光晕中,草木似乎都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他们也说不上来什么,可就是觉得异常的舒适。
李先生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许久才幡然醒悟过来,大步走向了阵眼,只见铜镜并无什么异常,可镜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月华,亦有花木、楼阁、庭院,小小一面镜子,居然将整个宅子都映照了进去,再仔细看,镜中还有连绵的青山,潋滟的震泽湖,山间水面的雾气在镜中滑过,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这面镜子是悬在了天空之上,而非是躺在了地上一般。
“这……”李先生一时语滞,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又该如何问。
薄楠眉目间显露出几分倦懒之态,他抽了一口烟,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1这镜子你们做一个井圈围起来吧,井圈上刻一首《春江花月夜》,明天晚上之前要到位,这地方以后都不要动,最好也别让什么人来看——不能盖井盖……算了,总之轻易也动不了,看了也就看了,没什么大事。”
这镜子既然取的是月光,自然是到了晚上才能看出端倪。
“别的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李先生还想再问,薄楠却示意他不必再问:“我会在你们家休息一天,替我准备一间客房吧。”
言下之意,他人就在这里,万一李老先生出了问题,只管找他。
李先生不知怎么的不敢再问,薄楠留下了一句:“以后晚上庭院里的灯还是别关了,一直亮着吧。”
说罢,他便自顾自的去了客房。
其实这一局薄楠不愿多说有他的道理。
先谈铜镜,铜镜寓意花好月圆人长久,虽然一朵牡丹已经败去不可追,可剩下的人依旧是长久团圆,便是保全家岁寿绵长,阖家和美。
再有《春江花月夜》前四句描写的是月色、江色,他取一面镜子将月江山海倒入李家之宅,风水风水,好风好水便是好地方,薄楠再借月亮,月华长照,不比一山一水来得多一些?且不过是一二气场,如同大海捞针,影响不到苏市。
可再往下呢?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暗喻的便是月亮今年的照得是李老爷子,待李老爷子去后在又会照他的后人,首先要有后人,才能被照到,便是保他家后嗣不绝。
再者,李老爷子是什么人?照了这样的人,后续也应该照同样的人才对,这就是再保他家人才辈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而这一句则是……或者说薄楠一开始便是冲着这一句才有了构思。
——我与你同望这片月亮,却无法互相传达我的意思,甚至我不知道你姓谁名谁,又是什么人,可我希望这片月光永远照拂着你。
很适合李老爷子。
薄楠仰目看着高悬于天际的圆月,唇畔流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笑意未尽,他突然咳嗽了一声,转而便成了猛烈的巨咳,三五下后便忍不住从喉中涌出了一股腥甜来。
这玩意儿有点太逆天了,他还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