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病号一睡不起,何沿第二天面对两个老爸的追问支支吾吾, 最后只好说了实话。
沈长庚看到儿子奄奄一息的样子, 眼前一黑差点就没站住。
何沿赶紧扶住他:“沈叔, 你别太担心, 沈群是脑震荡, 躺两天就好, 其他全是外伤, 很快就能养好。”多亏了沈群和周晏城是在雪地里打, 天寒地冻的,两人的手脚十分放不开,不然依他们那你死我活的架势,只怕要出人命。
好不容易安抚了沈长庚, 何瑾洺又跟着何沿去看同样沉睡着的周晏城。
“沿沿呐,”昨晚上还觉得年轻人的感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的何爸爸再也也淡定不了了,他把儿子拉到走廊里, 苦口婆心道, “你跟爸爸说实话, 你现在到底喜欢哪一个?这感情的事可不能拖泥带水的, 你看他们两个都为你打成这样了!这样子下去还得了?虽然沈群是做错过事,但他现在真的没得说的, 晏城这孩子, 人品也是没得挑, 不管你选哪一个……”
“爸爸!”何沿哭笑不得, 又十分尴尬, “他们两个打架……有许多原因,我跟他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同性恋儿子跟老爸讨论自己的感情归属问题,这让何沿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沾了桃毛一样刺得慌。
“爸爸看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们瞒不了我,先前晏城三天两头往我医院跑,我就疑心,不过我想哪有那么巧的,帅小伙儿都是同性恋了!原则上,我是不想插手你感情上的事,但是两个男人在一起,有许多事情要考虑,”何瑾洺抽出一根烟,何沿接过火机给他点上,父子两个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着,“沈群和你,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十分合适,你沈叔叔沈阿姨对你更是没说的,所以沈群犯错我也没让你们分手,因为爸爸知道,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很难再有这么好的天赐良缘。”
何沿默默听着,酸涩之意一下子充斥进鼻腔,他捏了捏鼻梁。
“但是我心里也担心啊,你们才十九岁,就遇上这种事,沈群以后还能有定性吗?男人要是心思偏了,一时后悔容易,想不再犯,那就跟戒.毒一样,所以晏城这头,我也是观望着的,别怪爸爸自私,你是我的儿子,我肯定想在两个当中挑个更好的,但是他们弄到这个程度,沿沿,你能不能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何沿垂着眼睫。
何瑾洺长叹一口气:“你从小就什么都不说,对人好不愿说,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愿说,但你是个好孩子,谁喜欢你都是应该的。但是爸爸真不想看到更严重的后果,沈群和晏城,今天能打成这样,以后谁知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何沿点点头。
“若真的不喜欢哪个,趁早绝了对方念想,感情最怕吊着人家,不接受不拒绝……”
何沿扭过头,郁闷委屈卷着酸涩窒闷汹涌而来,直冲眼眶。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吊着他们……”
何沿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面临的是他最爱的老爸对他的道德质疑。
“没有最好,沿沿啊,这人活一世,最难的就是背债,无论是钱债还是情债,能不欠人,总是好的。”何瑾洺语重心长。
何沿再也忍不住,他背对着何瑾洺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然而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多想告诉自己的爸爸,从来不是他欠周晏城和沈群的,这两个如今占据所有情感制高点的混蛋前辈子联起手来把他逼进死路,他都没恨过,没报复过,他尽量想顾全所有人,最后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两头烤。
沈群任性,周晏城疯狂,他夹在两个人中间,尚且能平衡局面,他固然可以由着他们去你死我活,可他就是不想让他们不死不休,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们两个都拿捏住何沿的弱点,一个徐徐图之,一个穷追猛打,何沿不傻,他什么都看得懂,可周晏城和沈群都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何沿做不到对他们视而不见,这都是何沿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他放在心上过的人,何况他们现在对何沿这样好。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别人指手画脚,慷他人之慨,圣他人之母,觉得自己如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会如何如何,真他妈遇上了,周晏城和沈群随便拎出来一个,哪个有本事能对付得游刃有余?
何沿的肩膀在颤抖,何瑾洺立刻就发现了儿子的激烈情绪,他大大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里,儿子是没有这样哭过的。
“沿沿,”何瑾洺扳过何沿的肩膀,惊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爸爸说错话了?还是你受什么欺负了?”
何沿用手指狠狠抹掉眼泪,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爸爸,我不喜欢你那样想我,我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
“唉,”何瑾洺没想到自己无心之语让儿子这样伤心,“爸爸没有责怪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罢了罢了,我什么都不说了,我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不哭,这么大了,小时候都没见你哭过几回……”
“爸爸,”何沿捏了捏鼻梁,他的目光有些朦胧,但是又透出一抹坚决,“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父子俩谈完话回到沈群的病房,沈群已经醒了,正两眼望着天花板听着他老爸训话。
“……二十啷当岁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周晏城对我们家有恩,你这叫什么?啊?你这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是这样教你的吗?男人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就你这样冲动急躁的性子,小沿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爸,你骂我也就算了,你干嘛把小沿也骂进来?”沈群不满地顶嘴。
沈长庚气得眉心直跳,他指着沈群恨铁不成钢:“我是骂小沿吗?啊?我哪句话骂小沿了?我是替小沿不值!混账东西,有没有点出息了你!跟情敌打架?老子告诉你,真正的胜利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要小沿心向着你,甭管谁来都抢不走,你要做的是对小沿好,自己把地基打牢靠了,谁都撬不了你的墙角——”
何瑾洺先是呵呵笑出声:“老沈啊,真不愧是房地产老板,这都能拿地基来说事儿,小群刚醒,你让他多缓两天,这会就别说了。”
沈群看见何沿,眼眸闪过错综复杂的光,愧悔、内疚、怜惜、心疼……一下子让他的心头五味杂陈,山呼海啸一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透不过来气。他狠狠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小沿,”沈群挣扎着坐起来,对何沿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委屈道,“我可疼了。”
“该!”沈长庚斥道,“你就是小时候挨打得不够,才养成现在这么不着调!”
何沿坐在床边,由着沈群握着他的手,看到沈群的输液管乱缠着,又慢慢解开理顺。
何瑾洺心里又直叹气,何沿对沈群一直都像照顾孩子一样,这哪里是恋人该有的相处方式,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太迟钝,太被动,喜欢的不愿意去争取,不喜欢的又处处容忍。
而这都是他二十年来疏于教导的错。
可是怎样教导才是对的呢?沈群那样活泼开朗固然好,可是缺乏稳重;周晏城那样的稳重有余,城府又深了些,连他都有些捉摸不透。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孩子,每个养成方式都不一样,也不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孩子顺顺遂遂少走弯路的,可是人生长途漫漫,所有的孩子都要自己蹒跚摸索。
“小沿,”沈群看着何沿,“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
“被你们气的。”何沿直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