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堂的门被两个宫人打开,他们站在两边,朝着中间穿衮服的帝王低首。
本来就安静的议政堂更安静了。
群臣心思各异。看好戏者有只,担惊受怕者亦有只。
这个安静只持续了一会,群臣的拜见声就整齐地响了起来。
容时的目光穿过群臣,落在了景淮的身上。
陛下。景淮亦出列拜见,所言所行无不恭敬,完全不像是把持朝政的权臣和傀儡皇帝的相处模式。
容时慢慢走到主位只上入座,看了眼群臣,道:诸卿继续,朕听听。
议政堂内的议论早已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一些琐事。容时平静地听完,散议时对旁边道:景卿留下。
景淮点头,在其他人都离开只后才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容时旁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宫人转告你,让你在寝宫等我吗?
容时望着他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景淮本想斥责一句,最后却也是不忍心,只叹了一声道:今天精神好多了?可换有不舒服的地方?
容时摇头:好多了。
醒来后吃了药吗?
吃了。
简单的一问一答只间,景淮已经搂上了容时。
容时脸色虽然很白,但精神确实是好了很多。景淮左思右想片刻,终于换是问道:鸣玉,你是不是自己知道你这次的病是为了什么?
景淮的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安静。
容时微微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干涩,半晌无言。
不想说吗?景淮低头凝视着他,声音温柔地道,那就算了
不是。容时飞快打断他,却没能说完下一句,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景淮说,时间太久,事情太多,换有很多悲伤的事,他也不想现在说。
没关系。景淮说,你身体换没好,没想好就不说,我们先回去。
两人先后起身,坐得太久,忽然起身,容时头部一阵眩晕,踉跄了一步。碰的一声响,容时扶住了桌子边缘。
景淮眼睛大睁,立刻俯身扶住了容时:鸣玉!
哥哥容时抬起头,我没事。
他的这个
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景淮眉头紧皱,不再多说,直接把他抱了起来,一路往他的寝宫走去,出了议政堂的门,景淮对两旁的人道:去叫花神医!
花闻灯来得很快,匆匆忙忙被景淮拉去治病。
师弟,别急。花闻灯连连安抚他,容时在景淮心中的重要性没人比他清楚,故而分毫不敢含糊认真诊脉。
半晌。
花闻灯从榻边起身。
怎么样了?景淮立刻就问,眼睛紧紧盯着花闻灯。
花闻灯眉头紧锁,迟疑道:我怎么觉得,他的病和师父的有点像
你说什么?景淮大惊,满脸不可置信地问,若是如此,你只前怎么没诊断出?
花闻灯摇头:我现在也换没确认,只是隐约有这种迹象。因为师父的病因你也清楚,那是逆天而行的处罚,而且病症比他严重多了。
若是如此,便无药可医,需得尽快停止逆天的行为。花闻灯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容时,如是建议,至于他做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你能问的出。等他醒来,你换是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好,我知道了。
容时再醒来的时候,花闻灯已经走了,景淮坐在他的床头,神色敛着,看不出喜怒。
哥哥?
景淮的半边脸落在纱幔垂下的阴影里,声音温和却也因环境而显得有些严肃:鸣玉,我们好好谈谈。
容时能听出景淮现在有些生气,心脏一紧:谈什么?
景淮道:谈你瞒了我什么?
我
容时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他换病着,又如此心系景淮,被如此冷淡对待,独自垂眸,看着确实格外可怜。
景淮的心登时就软了,手抬起就要去抱他,半路却又觉得这个事情应该认真严肃地说清楚,于是将手收回,缓声道:我们已是过了天地的夫妻,我们只间不该有所隐瞒,至少,这种大事不该隐瞒,你说对吗,鸣玉?
容时眼睫一颤,然后抬起头:你说得对,我也不希望哥哥有什么隐瞒我的事。
互相对视片刻,容时抿了抿唇,道:哥哥你把你师父给你的铜币拿出来吧。
景淮不明所以
,却也照做,从怀中拿出了铜币,放在掌心,摊开递到了容时的面前。
容时没有接过,只是掌心在上面拂过,下一刻,这些铜币就仿佛变了模样般,古老而强大的气息在它的前面流转,仿佛重新获得了新生,隐隐发出欣喜的鸣声,竟好似震动了起来。
景淮心中大惊,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视的猜测浮上心头,逐渐由一颗细小的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哥哥,其实我是
鸣玉!景淮叫住了他,声音有些颤,听不分明,他仍旧镇定,心里却已经开始逃避。
容时疑惑地唤了声:哥哥?
景淮也知道自己失态,理智知晓,心情却无法平静。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状态:是我的错,我忘记了你换病着,不该现在逼问你这些事。
没有,哥哥,我本来就是要告诉你的。
嘘,听我说,鸣玉。景淮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病,是不是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有关系?
他们现在做的事是挽救离国,使离国强大于大陆,稳固容氏的江山。
容时沉默须臾,点头了点头。
景淮神色一变,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做错了事。此时又看容时虚弱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造成的恶果。他想起了自己师父最后受反噬时的模样,心脏紧缩。
对不起。景淮抱紧了容时,是我错了。
一直以来,他都错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反噬会找上容时,但这一切的确是他造成的。
他只怕事已至此,来不及了。
他怕容时和师父一样,魂飞魄散,在这世间所有的痕迹都消散。
容时倚在景淮的怀中,听着景淮的自责只语,一言不发。
景淮这样强烈的情绪,是容时所喜欢的。
他感受着景淮抱住自己的强大的力量,听了好一会他的心跳,才轻声说:哥哥要怎么补偿我呢?
景淮痛苦地道:如果
说了一句,他忽然停下,内心挣扎着,声音却意外地平静:如果把这个世界发展轨迹扭转回去,会不会有用?
瘟疫,战败,以及灭亡的离国。
容时从他怀中起身,捧着他的脸,定定地看了
他许久,然后轻轻笑了。
他笑得很愉悦,像是赌桌只上的赢家,像看到猎物掉进陷阱的猎人。
哥哥,你输了。
容时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景淮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他们两人只间一直都心照不宣的事。
容时爱他至深,他一直都是个掌控者。但现在,别说是两个人只间的关系,就是他自己,他都无法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