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医跟我说,肿成这个样子得消肿。小少年歪着头,像考核的夫子一样问道,你知道消肿最快的办法是什么吗?
她茫然地摇头。
是把肿起来的地方切掉哦?少年对她笑了一下。
我来帮你治疗吧,姐姐。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少年举起了那把弯刀,慌张失措地道:不!不用了!我不疼,一点也不疼你别过来!啊!她哪管得上扭伤,缩回脚立马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跑得极快,好像身后有鬼一样。
容时看着她快速消失地背影,用陈述的语气道:跑这么快,明明一点也不痛呢。
景淮失笑道:没想到我们鸣玉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吓唬人这一点,颇有我少时风范。
容时平静地把刀收入刀鞘。
他想,他并不是吓唬人。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就像一个受到夸赞而不好意思的腼腆孩子一样。
景淮上前去揉了揉他的头:随身带着刀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刀剑无眼,要小心别伤了自己。
容时抿唇,发出低低的鼻音:嗯。
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些人里,很多都是混进来的细作,我正愁怎么解决这些人。景淮拇指划过容时乌黑绵密的头发,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既然如此,我帮你把她们解决好了。
景淮挑眉,垂着眼睛看向容时手中的弯刀:你要怎么帮?故技重施?
容时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也不是不可以。
景淮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的事会自己解决,你一个孩子,本不应该做这种事。玩玩闹闹可以,其他的,不如多读些书。
容时低着头,轻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子:那些书,我看不懂。
景淮这才想起他的学业耽搁了三年之久,就算记忆出众,但是理解方面可能会有问题,因而有点愧疚道:是我考虑不周,有不懂的你可以来问我,我的书房随时欢迎你来。
容时扬起脸,忽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瘦小的脸上带着些弱气的冷白,在院子里的冬色之下愈发衬出一种清冷的。
景淮养了容时这么些日子,也没把人养出些肉来。容时依旧清瘦,眉宇之间萦绕着抹不去的病气。
走吧。景淮俯身牵起他的手。容时的手倒是养得好了不少,冻疮好了,伤口愈合了,手掌心握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些热乎乎的暖意。
景淮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好像养个孩子也是不错的事。他忽然想,母亲属意的那宗婚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容时牵着景淮的手,穿行在府中迂回的游廊里,寒梅暗香浮动,天色高远辽阔。
景淮将容时送回屋后,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隔日,他又命人送了好些珍贵的补品来,又隔几日,随着补品还送了一匣子书简,都是一些七八岁孩子的读本。
容时打开其中一卷看了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批注,或是解释字句的意思,或是寥寥数语讲了一则与之相关的趣事,语句诙谐幽默,用词简单精炼,富有童趣又不乏道理,一看就是此中高手,进可以写天下文章,退可以传道授业。
容时合上书简,小心放回原处。
引竹打趣道:公子送你珍宝你不要,送你这些不值钱的简牍你倒是珍重。
值不值钱,端看的是在人心中的好恶。
你难不成喜欢读书?引竹觉得奇怪,然后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随即酸道,我倒是忘了你过目不忘。像你这样的喜欢读书也无可厚非,说不定以后还能作出好文章。
容时摇头:我不喜欢作文章。
那你喜欢什么?
容时想
了想,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迷茫。
没什么喜欢的吧。
引竹斜着眼睛看他,嘁了一声:骗人的吧。你不就很喜欢公子送你的这些简牍?
我喜欢吗?
引竹越发觉得奇怪,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容时,道:对啊。喜不喜欢,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闻言,容时眉尖微微蹙起,沉默半晌,然后缓缓道:你说得对。
第19章
皇帝赏赐下来的美人景淮全都遣散了,隔天上朝的时候就被戚洲参了一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景淮居功自傲,不把皇帝放在眼中。
皇帝多疑,虽然没有当时发怒,但看向景淮的目光多了点别的意味。
景卿若是不忙,几个皇子的课业总不好一直假手他人。卿需多多费心才是。
这是要让景淮重新接手几个皇子的教导问题。景淮答应了下来。
下朝时,戚洲与景淮在宫道上撞见。戚洲冷哼一声,显然是还记着之前祭神大典时,景淮当中落他脸面的事。
景淮依旧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似乎他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没给他一个眼风,转道去往含章殿的方向。
含章殿内,又不知谁得罪了三皇子,正被三皇子身边的宫人压着打。
旁人则仿佛习惯了似的,木桩似的杵在一边,眼睛里刻着麻木。被打的那人蜷缩成一团,趁着拳脚的间隙还要跪起来求饶。
景淮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点眉,上前去拦住正在动手的两个宫人:住手。
三皇子正看热闹看得高兴,见他们停了下来,本能地就要发怒。
景先生?三皇子见是景淮,把即将出口的脏话吞进了肚子里。
但其实,他也没把景淮太当回事。他是皇子,愿意听夫子的教诲是他礼仪好。面对一个夫子,他自是不惧,哪怕这个夫子是皇帝钦点的。
景淮淡淡看了一眼三皇子,转身问距离最近的一个宫人: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宫人是隶属含章殿的,既畏惧三皇子的势力又不敢得罪前朝声势正大的景淮,结结巴巴地陈述了一遍刚刚的事。
原来今早皇帝考核了三皇子的课业,结果三皇子一问三不知,被皇帝怒斥,心情正烦,刚好这个被打的这个人做事一向不大伶俐,撞枪口上了,被三皇子拿来撒气了。
景先生,本皇子教训一个犯了错的宫人,你也要管?上次就从本皇子这里带走了一个,今天莫不是还想带走一个?三皇子阴阳怪气道,景先生干脆把整个皇宫的人都要走算了。
三皇子见景淮有意要插手这件事,想起景淮之前就带走了容时,这次又来。他气还没撒干净,说话就没过脑,把钩月夫人叮嘱他要礼待景淮,博得青睐的话都丢在了脑后。
景淮也想起这一桩事,余光瞥见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心中蓦地无名火起。
他刚捡回容时的时候,容时身上就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
当时第一次看见这些伤的时候,景淮心里其实没多大感觉,世上可怜人千千万,他又并非圣人,这个救,那个心疼,他怎么忙得过来。他把容时带回家已经是破例的行为。
只是,此时此刻,景淮却因为地上这个伤痕累累的宫人联想到了容时,心中闷闷。
景淮声音冰冷:三皇子教训宫人,景淮自不干涉。景淮才疏学浅,也教不了尊贵的三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