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心痛,脸上有着难以遮掩的犹豫和迟疑,却又不得不对儿子说实话。
蹲下身来,正视儿子的眼睛,慢慢说道:“明年春天的会试,还有派人出海等等事情,必须要你玛法回京处理。南方的事情,阿玛留下来,你额涅也留下来处理作坊事务。”
“弘晙——和阿玛、额涅一起留下来,好不好?”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
四爷艰难地说完这段话,不错眼地看着儿子的反应;弘晙傻乎乎的看着他阿玛,目光空洞无神,好似神魂出窍一般。
一蹲一站两个身影,视线正好持平,都是一动不动,满书房的华丽、精致退散,冲天的火焰腾空。
四爷的眼里,只有他儿子的小身影。
弘晙的眼里,整个书房都好像在熊熊燃烧。
他阿玛的身影一虚一实地闪烁。
弘晙的身体失去反应,脑袋里乱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四爷看着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搅动。
四爷慢慢地伸手,紧紧地抱住儿子,心里酸痛,声音克制不住地哽咽。
“弘晙乖。阿玛知道弘晙想要一家人在一起,阿玛很抱歉。”四爷想起自己缺失的儿子成长岁月,让儿子千里迢迢来到南方,心里更是大痛。
“朝廷今年事情太多,需要弘晙和弘晙的玛法分开一段时间。”
“阿玛保证,南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谁都就不再出远门,一家人,春天陪着弘晙去斗技场,夏天陪着弘晙去承德避暑,秋天一起赏蛐蛐儿,冬天海子里溜冰钓鱼……陪弘晙过每一个节日。”
阿玛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缥缈入耳,弘晙终于有一点反应。
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不是他和玛法回京留下来阿玛和额涅,而是他要留下来陪着阿玛、额涅,玛法一个人回京。
弘晙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只知道他不想接受,拒绝接受。
大人都喜欢哄骗小孩子,玛法和阿玛也一定是在哄骗弘晙,欺负弘晙掉眼泪,弘晙不哭。
弘晙不哭。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他阿玛的肩膀上,无声无息地浸透进葛纱做的上衫里。四爷一个夏天面对酷热的太阳也没有觉得烤烫,此刻感受到儿子的眼泪,却是感觉到,那是不可承受之重。
“弘晙要相信,阿玛爱弘晙,额涅也爱弘晙,玛法也爱弘晙。”四爷的眼睛湿润,声音里带有哭意。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过去,现在,未来,我们永远都爱弘晙。”
弘晙再也受不住,“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浑身颤抖,好似溺水之人一样地抱着他阿玛,一声声“哇哇哇——”,五内如焚、肝肠寸断。
“要玛法——哇哇哇——要阿玛——哇哇哇——要额涅——哇哇哇——”
“哇哇哇——”
抓着他阿玛肩膀上的衣物的手一抖一抖,泪水磅礴,脸上、脖子上都是眼泪。
弘晙的一颗心,硬生生地给分成两瓣儿,一瓣儿随着玛法回京,一瓣儿随着阿玛和额涅留在沿海。
可是弘晙只有一个人,他不会鸿钧老祖的“分==身之术”,人不能分成两瓣儿。
“哇哇哇——”
“哇哇哇——”
哭声里有无数无数的伤心,泪水顺着面颊朝下流,小河一样,四爷抱着不停地哄。
好像儿子几个月的时候刚开始长牙不舒服,但还不会说话不会表达只知道哇哇哇大哭,他和福晋轮流抱着哄。
“阿玛知道,弘晙不哭,不哭。”
“弘晙乖乖,阿玛明年尽快带弘晙回京。”
“哇——哇——哇——嗝儿——哇——”
四福晋领着人打理好启程前的一切事宜,一直感觉心里头不安声,心脏砰砰地直跳。
实在忍不住,嘱咐翠儿和嬷嬷们一声来找儿子,还没进来四爷的书房就听到儿子的大哭声。
四福晋的一颗心碎成一片片。
眼泪瞬间出来。
“乖、乖,弘晙乖乖。”
弘晙阿哥已经哭到眼睛红肿,嗓子沙哑,他只觉得自己好难受,好难受,模模糊糊听到额涅的声音,想伸手要额涅抱,也没力气。
“额涅——哇——嗝儿——”
一家三口都是哭,皇上在自己书房里,也是默默流泪。
皇上要和乖孙孙分开大半年,怎能不伤心?
弘晙哭得累极,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里时不时地抽噎一声,还有眼泪溢出眼角。四爷和四福晋给儿子脱了衣物,四爷手里拿着毛巾给儿子擦脖子上的泪水,四福晋手里拿着冰包细细地给儿子敷眼睛。
夫妻两个偶尔目光交接,一样的心痛。
行馆里的人因为弘晙阿哥的哭声沉浸在伤痛里,又因为弘晙阿哥哭了一个下午,晚食也没用,一家人都没用,整个南下的队伍要离开马尼拉回去中原的兴奋,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