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孙策变得慷慨激烈:“若所有士人皆有升无降,超脱于天下!那将来,为天下大害者,必是此辈士人!其存在就将拖垮整个天下!”
读书如果是为了躺平,那谁不去研究茴字的四种写法?
谁不是两千年如一日的研究一本《论语》!
那又会有谁去为了国家之崛起而读书?
难道千千万万士人,就没一个人想过,读书是为了让帝国这具体魄变得强壮,变得活力四射?
一个东亚病夫究竟是躺下成为尸体,成为无数青面獠牙宛如厉鬼的士人,口中的腐肉烂水。还是成为鼎立于世界之巅,活力四射,一如大唐般璀璨的文明,关键就在于天下读书人啊!在于他们是为什么而读书?
究竟是为了整个天下、整个民族的崛起、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还是为了躺平吃帝国的腐肉烂水!
虞翻闻言,大为震撼,他从未想在韩非子《五蠹》之后,士人会再次被评为威胁王朝统治的蛀虫。
而孙郎口中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更是在他心中振聋发聩!
往日,他只知道教导学生,他知道学识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但直到今日,虞翻只感觉眼界豁然开朗,以往所学所授,皆是微末之学。只有能为天下万民而改变命运,为万世千秋而成就章典的学问,才是天下大学。
虞翻震撼的问道:“那孙郎以为当如何才能实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孙策斩钉截铁的说道:“在于选士之法!如果当今天下,仍旧以一考定终生之法而选士,那就一定有读书人一直研究《论语》,以至于两千年不改。”
两千年不改!
一辈一辈,亿亿万万的读书人,整个诸夏民族,最杰出的人才,最精英的后代,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在最应该有思想、有活力的年纪,终其一生都在研究一本破《论语》。
诸夏在嘲笑清教徒背诵《古圣经》的时候,是否想过,自己恐怕还不如对方!儒教的摧残,在精神、体魄上,恐怕要更胜一筹!
但孙策却不觉得这件事应该怪孔子或者怪儒家学问。
相反,孙策也觉得儒家学问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典籍,他教导人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各种道理!
诸夏的民族性格,诸夏的天性善良,诸夏的道德导向性民族风貌,就是在儒家的熏陶下形成的。
错只错在了,统治者只用儒家的几本典籍去选取特权士人,用一考定终生的制度,引导着天下真正的精英,往食尸鬼的方向转变。
还是那句,错的不是学问,而是用学问去当作统治工具的人。
当考试的内容只局限于几本经义,那就只能坚定天下人的观念了,天下有价值的东西都在这几本经义里了。这几本经义里没有的,那都是没有价值的,不值一提的。
而关于废除一考定终生的想法,孙策说道:“功曹一直在做这方面的事情,我以为官吏筛选就应该如升迁一般作为常制。”
“三年一核,五年一考,凡是不合格者,统统筛退。”
核即核验其才能,军中将领尚且会因为败仗而贬黜,但文官没有任何被罢黜的机会,只升不降就很不合理。
以往按功曹考核,为最者,可以升迁,为殿者应当贬职。
但现实中,几乎没有人会连续三年获殿,这就导致无人会被贬黜。
那干脆就直接设考,官员的道德水准没法评价,但业务能力总有标准检验。
正好功曹现在可以过问郡中各项事务,完全可以实现察举制下的真正“对策”,即问卷以对策。
不合格的官吏统统清退。
而纸张在江东的全力生产,也可以满足这种需求。
按目前造纸规模,或许不能满足整个江东的普及,但官府政务所需绝对绰绰有余了。
而五年一考,则是继续将察举制中的“对策”缓解延伸到官吏内部当中。
从基层官吏中再考核遴选优异者予以升迁。
孙策郑重的说道:“我欲聘请君为殄寇将军府功曹,负责整个江东甚至于整个天下官员的察举、考核及升迁。”
虞翻眉头紧蹙,问道:“若按孙郎之法,恐怕吏员常苦不足。”
孙策笑着说道:“无妨,我会允各曹上报吏员缺额,然后各郡将各曹募吏情况公示于众,天下人不吝其才学,皆可报名,参与考核。”
让各曹自行招募小吏这个事情,真的是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事实上是收权而非放权,因为当今察举制下,太守、县令一般都是自行招募郡吏、县吏。
如今他们不能自己就直接征辟了,必须上报给郡府,然后郡府公示出去,统一考核,选贤任职。三年一考,不称职者,直接罢黜。
其实就算是这一点,大汉也并不新奇。
按大汉目前察举制,凡对策任职的官员都有一年的核验期。若不能胜任,也会被罢黜。
只是以前执行的并不严格,况且是郡守、刺史自行招募的人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其罢黜。
到了如今,孙策要将其彻底形成律法章典,筛选淘汰不合格的所有官吏!
虞翻问道:“那察举制可还施行?”
孙策从容笑着说道:“选用人杰,特殊任用,乃古制,不必兴废。且有考核,不合格者直接筛落,又复追究其举荐者,必能减少滥竽充数之人。”
其实孙策改的并不多,应该说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在前朝的制度上修修改改,打打补丁。
孙策也算是给察举制打了一个补丁,修的主要基层小吏的选用,这个几乎没什么影响,毕竟能给更多人参与的机会。
改的则是一考定终生的制度,这个就十分严峻了,对整个势力内的文武大臣都有更严格的要求。
孙策所改,就算在后世也颇有争议。
但孙策认为这一点在封建社会,对士大夫们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要想封建士大夫不再两千年如一日研究一本《论语》,要想中原自行摆脱小农经济,发展起来工业经济,这一点必须坚定推行。
后世如何,不得而知。
但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