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使者跟着贾平安一路来到了长安,这一路贾平安好言好语,就像是个慈祥的父亲般的,对他颇为照顾,让他觉得大唐应当如慈父般的温暖。
但金春秋有交代,到了长安后,必须要让人知晓女王的死因。
——被扫把星克死的!
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让大唐对新罗有愧疚感。
可他压根没想到李治和贾师傅相处许久,屁事没有不说,反而好事不少。
所以这等离间计无功而返。
随后便是请封。
虽然有人刁难,但都在他的计划中,不是难事。
直至许敬宗来了,一开口便是举荐金庾信继承王位。
金庾信的血脉哪有资格继承王位?
而且金庾信和金春秋这二人还是亲戚,这般闹起来如何得了?
使者万万不肯答应。
但许敬宗却不依不饶,一口就咬死了金庾信。
难道金庾信贿赂了他?
使者绝望中都产生了这等幻觉。
“其实,金特进也不是没有长处。”许敬宗话锋一转,唏嘘道:“陛下,臣记得当年金特进来长安时,风度翩翩,可就是活跃了些。连质子都是他的儿子。”
新罗曾留了质子取信于大唐,那便是金春秋的儿子。
使者本担心请封不成,回去会被金春秋弄死,闻言大喜,“金特进对大唐忠心耿耿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小贾断定使者会服软!
许敬宗心中一喜,板着脸道:“新罗屡次挑衅百济,其间就少不了金春秋的蛊惑,这也是老夫不满的地方。”
这话没错,真德女王和傀儡差别不大,国中主要就是金春秋做主,金庾信是他最大的盟友。而金春秋的女儿女婿死于百济人之手,对此他痛苦不堪,发誓和百济不死不休。
“陛下,臣担心金春秋后续蛊惑新罗和百济开战,到时候新罗败北,必然向大唐求援。”
许敬宗很不满意的道:“若是如此,大唐不但要出动大军,还得一路运送巨量粮草过去。前隋征伐高丽败北,为何?臣以为粮草不济便是最要紧的缘故。所以,臣觉着……”
他看了使者一眼,“若是让金春秋继位也罢,可若是新罗向大唐求援,粮草得给五成!”
许敬宗求见,李治和宰相们都觉得是有事儿。
等许敬宗说出了建言时,李治觉得这是个辅助。
原先大唐对新罗颇为轻视,觉得蕞尔小国,倚仗大唐而活,能有什么作为?
可贾平安却告诉了他们,新罗对大唐并无半分好感,他们只喜欢利用大唐来撑腰,来对付自己的对头。
以往真的都是百济主动对新罗开战?
贾平安给了不少分析,君臣一致认为,其中不少都是新罗人主动挑衅引发的战争。
而高丽为何不加入?
因为高丽也忌惮大唐。
新罗看到了这个趋势,便一边对倭人低头示好,一边对大唐称臣,一边借机对百济出手。
这就是个祸害!
贾平安的看法影响了大唐君臣。
使者瞪大眼睛,“大军的粮草每日所需巨万,新罗小国,如何能支应?”
长孙无忌本觉得许敬宗的建言有些荒谬,对新罗过于苛刻了些,但此刻见到使者这番模样,心中不禁想到了贾平安的话。
——新罗便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若是大唐衰微,第一个跳出来动手的便是新罗。
从双方的立场来说,长孙无忌希望贾平安横尸街头,但却对这番话琢磨了许久,最终觉得颇有道理。
他冷笑道:“新罗小国,既然如此,便本分些,若是新罗安分守己,百济那边自然不会生事。”
贾平安的判断是新罗不安分,所以引得百济只能强硬。
这话他半信半疑,此刻便盯住了新罗使者。
新罗使者本身便是权贵,而且是金春秋心腹中的心腹,此次出来得了全权授权。他见长孙无忌竟然这般说,不禁身体一震,担心大唐已经了解了金春秋的想法。
“新罗并无此心。”
若是新罗无此心,使者必然会悲愤万分,而不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长孙无忌坐下,看了许敬宗一眼。
——下面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许敬宗大乐,“五成不能少,否则金春秋攻打百济引发混乱,大唐该如何?陛下,吐蕃威胁颇大,大唐在陇西驻军无数,每年需无数粮草。还有突厥降而复叛,反复无常,更是让大唐无暇分身。
既然新罗无心,那臣以为,便让他们自行厮杀吧,就算是新罗灭了,百济和倭国也会忌惮高丽,如此,辽东与大唐有何关系?坐视罢了。”
咦!
是啊!
这个想法极妙。
新罗就算是灭了,百济却会趁势崛起。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如此,百济野心勃勃盯着高丽,两国自然会对峙。随即倭人加入进来,高丽人一边防着大唐,不敢大肆对百济和倭国用兵,一边还得承受压力……
李治甚至觉得如此局面比现在的还好。
妙啊!
李治面色微动,使者暗中叫苦,赶紧跪下,“陛下,新罗愿勉力为之。”
长孙无忌心中大喜。
李治也是如此。
宰相们的眼中都多了喜色。
前隋征伐高丽时,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为了粮草,杨广把国中弄的鸡犬不宁,最后沸反盈天,身死国灭。
先帝征伐高丽依旧是困于粮草,为此还动怒杀人。可粮草依旧是征伐高丽的最大问题。
若是新罗愿意承担五成粮草……
你要说那是救援新罗,不是征伐高丽。可一旦大唐军队踏上了那块土地,唇亡齿寒之下,高丽迟早都会出手。
所以,此言一出,君臣心中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落地。
异日浮海而去,大军的粮草算是有着落了。
李治随口抚慰了使者,但最后却问道:“此事可能确定?”
使者心中沮丧,“外臣来时,金特进全权授命。”
既然是全权代表,那便没有问题。
晚些使者离去。
李勣才说道:“陛下,此事一成,大唐征伐辽东便多了三成把握,大喜啊!”
柳奭问道:“若是新罗不打,大唐只能打高丽,那这承诺岂不是无用?”
李勣微微摇头,却不肯回答。
许敬宗却说道:“新罗和百济为敌,还有倭人虎视眈眈,他们哪里会坐得住?定然会袭扰百济,随后开战。”
长孙无忌见柳奭还想说话,就沉声道:“此言不差。大唐此刻巍然,高丽不敢得罪。加之吐蕃为患,突厥余孽,西域还有虎视眈眈的对手,大唐哪有功夫去管什么高丽?”
他难得的对许敬宗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说道:“陛下,有了这个承诺,下次大唐出兵新罗和百济,后顾无忧也!而且五成定的极好,大唐自带五成粮草,若是新罗翻脸,大唐依旧不慌……”
奸臣许此事做的不错!
连褚遂良都面带微笑。
这样的气氛久违了。
许敬宗却忍不住说道:“此乃贾平安的话。”
嗯?
李治一怔,“你是说,这些都是贾平安的主意?”
许敬宗突然发愁。
小贾都说了,让老夫领功,可老夫为何就说了实话呢?
他心中懊恼,但旋即就代入了为国为民的人设,“陛下,正是。”
老夫的心好痛。
李治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想到贾平安出使归来的判断,不禁觉得此子颇有些纵横家的风范。
“贾平安……此事做的不错!”
长孙无忌主动赞美了贾平安,许敬宗不禁想看看今日的太阳是否从西边出来了。
可他终究心胸狭隘,却不知长孙无忌的心态。
连褚遂良都赞道:“此事贾平安目光长远,当赏赐!”
晚些散去。
出了大殿,许敬宗形只影单的走在后面,不禁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想着小贾何时能进了朝堂,和自己联手御敌。
柳奭追上了长孙无忌等人,问道:“相公何必夸赞那扫把星!”
许敬宗也觉得好奇,按照他的揣度,长孙无忌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为何要夸赞小贾?
长孙无忌皱眉看着柳奭,“老夫与他不睦,但这是国事。”
褚遂良也淡淡的道:“若是平常,老夫当然要驳斥他,可大唐为先。若是有外敌,即便是生死大仇,只要他对大唐有益,老夫也能容他,为他牵马又有何妨?!”
褚遂良见许敬宗发呆,就冷笑道:“奸臣许!你却看低了老夫!”
“哈哈哈哈!”
长孙无忌不禁大笑。
李勣眉间柔和。
李治就站在殿外,负手看着宰相们大笑。
“这便是大唐!”
他的眉间多了豪迈之色,“朕当领大唐横扫不臣!”
……
贾平安在礼部蹲点。
他坐在许敬宗的凳子上,靠着墙壁打盹。
“许尚书!”
一个官员来求见,发现门没关,便看了里面一眼,却见贾平安在打盹,不禁愕然。
这是礼部尚书的值房,他出去时,这间值房就不许任何人进入。
但贾平安打盹打的很是轻松。
晚些许敬宗回来了。
“这睡的,来人。”
许敬宗吩咐道:“去弄一盆水来,毛巾也弄来,给他洗脸。”
啧啧!
尚书的值房任由贾平安一人待着,回来尚书大人还令人送上洗脸水,就差给他马杀鸡了。
这等待遇还有谁?
贾平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了新罗的事。
“老夫一番口舌啊!”
老许很兴奋。
你的口舌……没用吧?
贾平安暗自腹诽。
“新罗使者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