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哪有异样......
贺言舒猛然想起来纪沉鱼说过自己眼前时常看不清,小区门口车里那次纪沉鱼也揉过眼睛。
他看见了,却从没有在意过。
第一次以为是献血后贫血带来的后遗症,第二次以为是缺乏休息。
作为医生,贺言舒第一个反应就是自责他是多么讨厌经验主义导致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这种事,竟然自己也在不经意间犯了同样的错误。
要是他早一点察觉到,早一点让纪沉鱼去检查,是不是就能避免现在这糟糕的局面?
陈渭阳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握住了贺言舒冰冷的手,让他的身体不自觉一颤。
他怔愣地看向身旁硬气俊朗的男人,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发什么愣呢?陈渭阳笑着在他面前将手挥了挥,他的眼珠却还是静止着,不随着手的晃动而移动视线。
难不成是要见我妈,紧张了?一旦接受这种设想,陈渭阳竟然觉得素来板正端庄的贺医生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半抱着身边的清俊男人,哄道:没事儿,多大点事儿,人家丑媳妇儿还要见公婆呢,我家言舒这么好看,谁看了不说我陈渭阳捡了大便宜?
贺言舒脸色稍霁,伸手将衣服丢到陈渭阳身上,无奈道:你这什么形容?谁是丑媳妇儿?
陈渭阳呵呵地抱着贺言舒的衣服,凑在脸上吸了口气:我家言舒真香,以后衣服由我来帮你叠吧。
这些衣服都洗过的,香也是你家洗涤剂香。贺言舒白了他一眼,转身收拾别的去了。
时隔几个月,再次乘坐飞机回国,贺言舒的心境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想当年他出国,怀着一颗死灰般的心,祈祷着一场意外从天而降,能够让他没有痛苦地从这世界上消失。
他没有等到这场意外,看似平静地在美国生活了六年。
六年后,飓风半路降临,那个他唯恐避之不及的男人,将抛锚的车横在了他的车面前。
那时候他始知,所谓意外,须得是这种盼不来、躲不过,像闷头一棒砸你脑门上、让你瞬间丧失了呼吸的能力的才算。
纪沉鱼像一场意外,半路杀进他的生活,让他仓惶逃窜、片甲不留。
意外,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宿命。
再次飞回美国,贺言舒早就没了当时那种不想活的绝望感,但心中的宿命感,却更浓了。
他突然想起来童小谣对他说过的话。童小谣捧着饮料,看似不经意:言舒学长,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六感总告诉我,你和沉鱼最终能够走到一起。
那是他和纪沉鱼第一次分手的几年后,他当时只是笑笑:不可能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所以是玄学嘛,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总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和别人的不一样。除了你俩在一起,我实在想不出你们和其他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儿。
童小谣那样说,他的内心其实也有点认同,后来回国,他和纪沉鱼果然和好了,他还觉得这话真是不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么现在呢?如果再问一次童小谣,他的感觉依然不变吗?
进入社会这么些年,贺言舒的想法发生了许多变化,曾经他也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渴望从初恋到殿堂的忠贞爱情,可现在看来或许是校园里目光太局限了。
局限得只有身边的、眼前的、学院的、学校的那些人,所以童小谣才会说出想不出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话。
当他打破青葱岁月里好友的认知,和后来相识的男人携手去见父母的时候,他们的青春也算真正意义上的结束了。
人,到底需不需要和过去道别?
头等舱里,陈渭阳正殷勤地帮贺言舒剥着飞机上供应的香蕉,剥完喂到贺言舒嘴边:尝尝,看起来很甜。
贺言舒伸手去接,陈渭阳却不松手,两人就这样交握着,贺言舒就着两只手咬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言舒,等我们见了我妈,定下结婚的事,以后我就能天天剥香蕉给你吃。
我是猩猩还是猴子啊,天天净吃香蕉?贺言舒笑骂了一句,傻大个。
陈渭阳只是呵呵地笑着不反驳,他喜欢贺言舒这种嗔骂的时候,有生机、不是死板样儿,他宁愿天天挨骂来换得贺言舒的笑颜。
只是......他的眼前闪过一个影子,那个人没心没肺,笑得比谁都傻,却因为他学会了皱眉、学会了发呆。一想起那人,他总有些于心有愧。
不过贺言舒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眼前的幸福,他绝不会因为其他的情感放弃。
况且,他还分不清那份情感算是什么。
下了飞机,陈渭阳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紧紧地挽着贺言舒。出国比不得国内短途旅行,要带的东西总是要多点,更何况他很久没回去了,有许多国内特产要带给陈母。
贺言舒提出帮他提几个,他却一点不让步:我来我来,我健身练这么多肌肉,就是要帮贺言舒提行李的。
贺言舒只好无奈地任他牵着,帮他扶着点边缘的行李,等到了门口才把自己的推住。
陈母派了车来接他们,俩人站在机场到达的区域等着。贺言舒趁这工夫把手机打开,之前在飞机上一直开的飞行模式,他想看看有没有错过什么讯息。
[言舒哥哥,纪沉鱼他看不见了。]又是李晓月的短信。
自从收到李晓月的上一条短信起,贺言舒就有预感他会接二连三地收到她的短信。
之所以没有将李晓月的电话拉黑,一方面是顾念旧情,另一方面也是他潜意识里是想收到她的短信。
他不可否认,他想得知纪沉鱼的消息即使他们不应该再有感情纠葛,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获取他的情况。
是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他对于自己疏忽的自责,抑或是对纪沉鱼的关心?这不重要,丝毫改变不了现状。
他的心被这短信打乱了,乱得陈渭阳在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听。
我妈说她和罗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就等着我们回去吃。我迫不及待要让你们坐一块儿聊天了,你这么有学识、有教养,她会比看到你名片的那天更惊艳、更满意。你们会相处得很好,我敢打包票。
嗯......贺言舒漫无目的地看着车道,就像是在找什么。
一辆宝蓝色的车开过来,司机按下车窗冲他们露了下脸,陈渭阳扭头对贺言舒道:就这辆,上车吧。
贺言舒站着没动,将陈渭阳试图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手推离了一段距离,这一举动引得陈渭阳诧异不已。
言舒......你这是,不想跟我回家?陈渭阳说出了这个让他恐慌的事实。
不,渭阳,我有点事,得先去处理一下。等我处理完了,一定陪你去见你母亲。贺言舒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