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敬对这种目光早已习以为常, 只专心拿着手机往医院里张望。
电话那头发小的嗓子像凉水泡过似的, 仿佛什么时候都不会着急:马上出来了, 你在阴凉的地方等我一下, 或者找个咖啡厅坐坐。
这大热天的, 即使是下午五六点,地上太阳晒过的余温也仍未褪去。更何况在这种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怎能不让人升起一股子烦躁。
苑敬想起来高中的时候, 他和贺言舒一起写作业,他总是热得满头大汗, 贺言舒却还是清清爽爽。
心静自然凉。贺言舒就是这种毒鸡汤生产者,又称别人家的孩子。
苑敬本就闲不住, 作为一个富家子弟又从来娇生惯养的,自然不愿意继续在门口、晒着太阳傻站着等。
况且贺言舒每次都磨磨蹭蹭, 非要把事情全部处理妥当才会出来,他说的马上, 起码就是大半个小时了。
在附近咖啡厅点了杯拿铁,坐了十几分钟, 贺言舒终于来了。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身材修长挺拔,阳光在玻璃门上打了个旋,落到他亚麻色的头发上。
他一开门, 店里人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即使没有露出整张脸,那种自信优越的气质也让人无法忽视。
而他抬起头微笑的时候,每个人又会觉得,这人的五官不仅没有辜负他们的想象,反而更加赏心悦目。
这就是他哥儿们,双商高、家境好,相貌品德俱佳,好像世间的优点全被他占去了。
从小到大,只要一提到完美、优等生这种词,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贺言舒他真不觉得有什么是贺言舒想做而做不好的。
就像贺言舒现在在医院实习,同年级的学生只能干些帮忙拿血袋、跑腿的活儿,而贺言舒却可以跟在专家的身边,共用同一个办公室。
光给自己点,都没帮我点啊。贺言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桌边,居高临下地笑看着苑敬。他拿手上的笔记本打了下苑敬的胳膊,坐到对面。
你要什么自己点,一茶一座。苑敬也不见外。
贺言舒招手点了杯美式,言归正传:你拜托我拿的药是国外进口的,医院现在暂时也没有,不过我在打听了,等有了我给你送家里去。
倒也不是很急,同功效的代替着吃也一样。这药是帮他奶奶拿的,苑敬听说国外新研制出来,效果特别好,贺言舒正好又在医院实习,所以跟他提了一嘴。
那你今天过来是......贺言舒十指交叉置于桌前,无奈地看着他。
关心关心朋友不行?苑敬哼哼道,我来看看你的实习环境。
其实他也没什么可看的,市中心医院已经是这边最好的医院了,要是这里环境还不好,就没有更好的了。
苑敬左顾右盼的,没什么事却不想走,贺言舒看出来他是在犹豫:你出国的事定了没?
没呢,其实不太想出去。苑敬听到发小语气里类似赶人的意思,有些失落,我怎么感觉你挺愿意我出国啊,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兄弟我了,这也没关系吗?
他知道即使贺言舒后面也出国,不一定和他去同一个国家,这一别肯定很久。
又不是不回来。贺言舒轻笑,而且你不是早就想远离家里人吗,没人管你,一个人逍遥快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只要一想到要离开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还有我爸我妈,心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似的。苑敬的声音低下去,难得没有吊儿郎当。
言舒,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毕业季,就连苑敬这种混日子的都开始迷茫。
我吗?说不准。贺言舒抿了口咖啡,瞥了眼自己面前一直在闪烁的手机屏幕。
唷,小男朋友又打电话来了?苑敬一看到屏幕上纪沉鱼同学那五个字,就忍不住想笑,牛皮糖贴得挺紧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贺言舒移开眼不去看。
屏幕又反复亮了好几次,弹出了一大串消息,才安静下去。苑敬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受到发短信、打电话那人的焦急。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苑敬表示不理解,贺言舒明明一直都很果决善断。
他摸了摸下巴,咂吧着嘴似在回味:不过纪同学,长得是真好看,我那些个前女友们一个也比不上他。
你以为我没说清楚过吗?贺言舒无视苑敬关于纪沉鱼长相的评价,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按熄灭。
他的确因为纪沉鱼的外表心痒过,有这么个光鲜亮丽的人跟在身边,是一件极其满足虚荣心的事。但虚荣归虚荣,哪儿会和纪沉鱼一样当真他并没有要和纪沉鱼认真谈的意思。
快大半年了,他变过脸,也划清过界限,可纪沉鱼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他如今也只想敷衍、懒得再提了。
不接不怕他闹脾气?苑敬幸灾乐祸地撑着头看他,也只有面对纪沉鱼的事,贺言舒才会露出这种头疼的表情。
那是他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也要我操心?
说是这么说,但贺言舒坐了片刻还是站起身,边拨通电话边往外走,对苑敬道:账我结,喝完了就回去吧,我晚上还要值班。
苑敬朝他做了个去去去的手势,嘴里嘟囔一句:结果还不是怕人家难过。
贺言舒走到一片空旷的地方,才拿出手机。微信一溜的消息,全是纪沉鱼发的语音,他想都没想就全部转成了文字。
一分钟长的语音需要花费一分钟的时间去听,十条就是十分钟,但转成文字只需要几秒就能扫完,效率更高。
其实贺言舒的脾气一向很好,从来不对人不耐烦,不过纪沉鱼死缠烂打的强度也是这辈子难得一见的,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忍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又或者,他不太敢听那个声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让人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酸酸涩涩。
谁叫他半年前要去玩真心话大冒险呢?结果惹祸上身了,招惹上这么个小祖宗,甩都甩不掉。
语音无外乎是喊他的名字,贺学长、言舒哥、贺言舒,然后跟一些不知所谓的煽情话,类似于好想你、想见你。
最起初的那一两个月,纪沉鱼还没像现在这样黏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时不时制造几场偶遇,问点学校相关的问题。他出于学长的负责,没理由不回答。
可他渐渐发现这种偶遇越来越频繁,纪沉鱼在他生活中的痕迹和占比也越来越多,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很可怕的程度。
就像这样,隔几天就要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贺言舒不知道怎么回,还在犹豫,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看了屏幕几秒,无奈接通:干什么?
言舒哥......纪沉鱼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好像生怕贺言舒生气。
贺言舒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你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纪沉鱼的嗓音有点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贺言舒这才想起来,这些天虽然能收到纪沉鱼早晚的问好,但的确是很久没看到他本人了。要在以往,纪沉鱼能课都不上,整天跑到他实习的医院来,黏在他身边。
现在只有聊天记录里纪沉鱼单方面的问好尽管他很少回应,但对方依然没有中断过。
你不在学校?贺言舒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嗯......我现在,也在实习。
大一实习?
学校的课太无聊了,我就在外面和几个朋友自己做项目。纪沉鱼小声说,说着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耽误你时间了吗?那我先挂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