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事,奶奶,我在找吹风机呢。纪沉鱼抽空喊了一声。
你的吹风机不是在一楼吗?前几天我给你理了发,放在楼下了。
哦对,我忘了。接着咚咚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地从五楼到了四楼、再到了一楼。依旧是忘了乘电梯。
您还给沉鱼理发呢。贺念秋和纪安吉在门**谈。
外面理发师又贵,手艺还不好,万一把他弄伤怎么办?我干脆买了个推子,自己在家给他剃。纪安吉做了个剃头发的动作。
这话不假,国外不比国内,职业技术人员薪酬很高,理个发几百美元的都有,折合人民币都得上千了。纪安吉虽然现在有了钱,却还是保持着当初勤俭的习惯,能省则省。
哈哈哈,您的手艺还挺好的。贺念秋应和道。
还凑合吧,主要这孩子也不挑,最开始几次,我给他眉毛都剃没了还是笑呵呵的。
沉鱼孝顺,您老就享福吧。
言舒,站那儿干嘛呢?纪安吉隔着楼梯,注意到站在浴室门口拿了个橘子的贺言舒,关切了一声。
哦,没什么。找点水果吃。贺言舒愣了愣,举了下手中的橘子。
嗯,想吃什么自己拿,早点休息吧。纪安吉道,等下沉鱼上来,也叫他早点睡,别夜猫子似的日夜颠倒。
好的,我提醒他的。贺言舒道。
老太太,那我再给您按按,就送您下去休息。
好。
两位长辈进了屋,纪沉鱼才满头大汗地重新出现在四楼旋梯口。他是很容易出汗的体质,没爬几步汗水就哗啦啦地流。
晶莹的汗珠从他光洁的额头沁出,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尖儿,又滴在衬衫上,这并不给人脏兮兮的感觉,反倒让他像刚出浴一样性。感。
不知道纪沉鱼这是想整他还是在整自己。贺言舒无奈地想。
找到了,我给你吹头发吧。纪沉鱼喘了几口气,冲贺言舒笑着道。
贺言舒指了指自己刚用毛巾擦过的头发:差不多了,不用吹。
要吹要吹。纪沉鱼将贺言舒推进了浴室镜子前,插上吹风的电插头,低头专心替贺言舒吹起了头发。像生怕贺言舒跑了一样,他的手轻轻搭在贺言舒的肩膀上,贺言舒稍微一动他就将贺言舒掰回原位。
纪沉鱼的动作很轻,修长好看的手指在发间穿梭,让人感觉很舒服。头皮传来温热的触感,浑身上下都因此变得暖洋洋的。
贺言舒看着镜子中一前一后站立的两人,思绪有些飘忽。
以前他们也曾有过这种场景,只不过那时他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一向是纪沉鱼不安分地到处躲,他非按着人把头发吹干,从没指望过纪沉鱼照顾他。
那时候纪沉鱼还是一头长发,洗完头发不吹干,就爱湿着睡,隔天又着凉感冒。他在医院实习、偶尔回不去的时候,总能担心地睡不着觉。
他那时太喜欢这个人了,直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那种心悸的感觉。可那颗心已经死了,便如被露水浸透的灰,无论如何也不能复燃。
回过神来,纪沉鱼低头望着他呢喃:言舒哥,你的头发好细好软,还不打结。听人说,一个人的发质随他的性格,头发细软的人性格温柔、从来不为不必要的事牵绊纠结。
不纠结,不代表像某人一样失了忆,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贺言舒的眸子里满是冰冷漠然:要说头发柔软,徐落的头发应该更软。他温柔大度,你闯什么祸都能原谅你、替你转圜,可惜他死了。他死了你才来找我,可我不是他,没和你青梅竹马,更不想负责别人的烂摊子。
他本不想这么尖锐,可事实就是如此,纪沉鱼的做法荒唐又可笑,他只不过是点明而已。
纪沉鱼的手颤了颤,从背后用力地环住了贺言舒,声音微抖:贺言舒,我没有拿你和他比较,我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我喜欢你、想靠近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贺言舒慢慢地发力,挣脱身后紧缠着自己的男人,将吹风机从插座拔下,冷淡着头也没回:吹得差不多了,你收拾一下。
纪沉鱼颓然地看着贺言舒从他怀里离去,走进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将他的视线阻隔在外。
再回头,洗手台上只余一个被捏烂了、流着汁水的橘子,像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贺言舒躺在安静的室内,听着空调轻微的运作声,心里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骂了纪沉鱼就纪沉鱼做的那些事,怎么骂都不为过,而是因为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本不应该反应如此强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大学时期的同学情侣几乎分得差不多、一个二个对象都换了好几拨了。动作快的,甚至已经结婚生子,一胎二胎满地跑。
他还在这里因为初恋而伤神,实属有些拿不起放不下了。
可一想起纪沉鱼接近他可能的原因是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的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这才出言锋利了些,甚至以那种不友善的方式提起已经去世的人。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他不是没有怨恨的。他恨纪沉鱼,也恨徐落,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优秀而骄傲的人,不可能输给别人,却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
徐落没有刻意伤害他,甚至还喜欢他,可他只觉得讽刺。他其实无心与人攀比,但他还是遏制不住地想,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徐落?
如果徐落还活着,他用无数种男人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比他差。可徐落偏偏死了。
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已死的人呢?徐落永远年轻、永远美好,他和纪沉鱼之间的回忆在无数次的回味中美化到近乎神化,成为他心头抹不掉的朱砂痣、白月光。
六年过去,他不应该再不平衡,他只是想远离纪沉鱼,远离这种失控的情绪。这种状态让他很难受,他明明已经平静地生活了很久。
不知道想了多长时间,贺言舒有些困了,翻身准备睡觉。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条缝,他还没看到是谁,一个影子便钻到他的被子里,在他面前露出头来。
此刻夜深露重,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整个别墅没有一盏灯还亮着,目光所及一片漆黑。
就着空调微弱的指示灯光和窗外的月光,贺言舒看清了趴在自己面前的人纪沉鱼的眼瞳墨玉一般,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即使只听呼吸,也知道他在笑。
纪沉鱼,你给我下......贺言舒还没说完,就被温热的手心捂住了嘴巴。
嘘,你想把你姑姑和我奶奶招来吗?纪沉鱼望了望身后,门还没关,对面就是他姑姑的房间。
答应让我留下来,我就松手去关门。纪沉鱼轻声商量。
贺言舒才懒得和他讨价还价,打算自己翻身下床,把这人轰出去,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惊人,推了推竟然纹丝不动。
纪沉鱼被他弄得皱了眉:你要不愿意,我就大声喊了。
......你喊什么?贺言舒被捂着,唇齿不清。
说你欺负我。纪沉鱼略松了松手,咬牙道。
我,欺负你?贺言舒气笑了。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对,你打我了。纪沉鱼碰瓷道,我不过是来帮你看看空调温度,你就生气地打我了。我奶奶替我教训你的。
贺言舒无奈地望了儿天花板,默许纪沉鱼去关门。
他倒不是真被纪沉鱼唬住了,就纪沉鱼那不着边的谎话,纪安吉和贺念秋能信才怪。他只是觉得在人家家里借住,大半夜的因为点小事把人吵醒,闹得人家宅不宁,实在算不上一个懂礼节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