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舒写完手中的最后一份病历,将它轻轻放到文件夹中收好,望了眼外面寂静的街道。
越过几年的光阴,当时的很多烦恼都变得淡如烟云。曾经高得像灭顶的山一般困扰着他的东西,如今都被他跨了过去,那些拖拽着他的千丝万缕,也被他扯断了。从前认为布满迷雾的前路,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黑暗无望。
能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很幸福。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能力还算能够得上这个门槛,他被病人们如此迫切地需要着。
整理完病历,贺言舒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又打开笔记本里的文档编写了起来。下个月他要去费城参加行为和认知疗法的会议,将在众多医生、研究员和医药企业代表面前做演讲。要讲的东西是他之前的研究成果,其实已经很完备了,但他还想再对着这几月新出的样本数据再检查检查,确保演讲的严谨。
一连忙了很多天,贺言舒终于定了稿,将诊所病人后面一段时间的排表调整好之后,他回家收拾行李,为过几天的外出做准备。
贺念秋倚在门边看着自己忙前忙后的侄子,问:你这几天都几点回来的?
贺言舒眼也没抬,把卷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凌晨一两点吧。这样放衣物的话,最能节省箱子空间吧。
你回来得太晚了,我还以为你一直是在诊所睡的呢。贺念秋打了个哈欠。
听到那接连不断的哈欠声,贺言舒抬眼:你等我了吗?
贺念秋砸吧嘴,揉了揉那头卷发:没啊,我熬夜看剧来着。
哦......他就知道。
你去哪儿出差啊?贺念秋终于想起来关心侄子的去处。
干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贺言舒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是去办正事的,不能一直陪着你。
我就随口一问。我看看有没有小姐妹在那边,要是有,我就把小栩带着去度个假。不用你陪,我们自己能玩儿好。
这点贺言舒倒是毫不质疑,要论玩儿,他还没见过谁能玩儿过贺念秋。
当年京圈儿有个公子哥为了追她,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入她的眼,最后瘫在家里喝得烂醉如泥,抱着鸟笼子哭:我的小秋儿啊,小秋儿。
家里人实在没法儿,只好请贺念秋去帮忙劝,想让他重新振奋起来。
贺念秋进了那间四合院,把他那鸟笼子一踢:小葵花也当个宝?提出去要被那群遛鸟的大爷笑掉大牙。你就不是吃喝玩乐那块儿料,趁早做你的正事去!
批完鸟,她又开始批他的蝈蝈、风筝、陀螺,总之把他为了她学的半吊子玩意儿都数落了个遍。那院子那么大,竟然没有一样能让她看得上的。
狗血淋头地骂完之后,她便昂着头,在众人惊骇的眼光下走出了大门。
那公子哥从此洗心革面,再不玩物丧志,发奋图强做了大官。每每碰到贺家人,他就要问起贺念秋,但得到的只有一句她嫁到国外去了。
贺言舒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小,之所以印象这么深,是因为那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他家也有这么潇洒的人。
他姑姑太帅了,能从那座牢笼里飞出来,像一只骄傲的百灵鸟一样。
如今他也飞了出来,和姑姑一起在天空自由翱翔。
不过偶像就是用来破灭的,面前这个头发乱得像个鸡窝、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女人,好像和当年那个视权贵如粪土的女侠大相径庭。
是去费城。贺言舒忍不住拿出皮筋,帮姑姑把头发扎了起来。
费城?贺念秋夸张地转过头,差点被扯痛头皮。
嗯,怎么?
言舒啊。贺念秋突然换上一个谄媚的笑容,握着贺言舒的手,肉麻地看着他。
啊?
我还真有个认识的人在那儿。
贺言舒怎么也没想到,她姑姑口中说的那个认识的人,会是纪沉鱼他奶奶,纪氏集团的创始人,纪安吉女士。
当他牵着贺栩站在那栋别墅门口,看到纪沉鱼幅度超大地冲他挥手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着了某人的道,掉头回车上的心都有了。
贺念秋却一个劲儿地把他往那边推:言舒,到了,快把行李提过去。
贺言舒只好提着行李推着箱子,上了台阶。
念秋啊,你来啦。纪安吉拄着拐棍,站在门口迎接,平日严厉的眉目在看到贺念秋的时候却变得异常的和蔼慈祥。
纪老太太,您还好吗?贺念秋像个小女孩似的跑过去和纪安吉贴脸颊,上次david就让我来看您,可我生了病,一直不见好。听说您最近在这边度假,我侄子正好来出差,就过来陪陪您。她所说的david,就是她那个和纪氏集团有生意往来的美国人老公。
这就是言舒吧。纪安吉顺着看了过去,眼神落在贺言舒身上。
贺言舒微笑道:老太太好。
好,好。纪安吉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头,他和你长得很像,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纪安吉对贺念秋道。
可不是!我小时候去幼儿园接他,老师都说他是我儿子。我生得出来这么出息的儿子就好了!贺念秋掩嘴而笑,带着老太太也笑了起来。
这是小栩,来,小栩跟太姥姥打招呼。贺念秋推推身边粉雕玉琢的娃儿。
太姥姥。贺栩乖巧道。
小栩乖。
介绍完一圈,纪沉鱼仍只是站在纪安吉身边笑着听他们说话,贺念秋素会察言观色,主动道:这是沉鱼吧,好乖哦,大人说话都不插嘴的。
也亏得是贺念秋,依傍着夫家的财力才敢这么说话,这要是其他人,怎么也不会这样形容一个集团少当家的。不过这话却正中了纪安吉的下怀,她生平最喜欢友人跟她一样把纪沉鱼当小孩子看待,恨不得所有人和她一起把纪沉鱼宠着,当下就挽了贺念秋的手道:我家沉鱼啊,就是乖得不得了。
沉鱼,跟人打招呼。纪安吉道。
姑姑好!纪沉鱼得到了首肯,像终于被人松了缰绳一样,热情地走到贺念秋面前喊了一声。
贺言舒几不可察地皱了眉谁是他姑姑?
这小纪公子怎么这么激动,跟打了鸡血似的。贺念秋一时也不顾称谓是否合适了,受宠若惊地回道:你好啊。
言舒哥!喊完贺念秋,纪沉鱼又马上转向贺言舒,眨着星星眼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