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红绿灯亮起。
司机慢慢把车速减下来,卡着红绿灯变色的时间停在了路口。
司机指了指前方路面:“你看嘛,前面这路都没怎么修的,前面我就跟你说里面就没什么人去了,你是不是没订到北山这边的酒店啊?”
季忆看了一眼前面的路,的确是和他们现在正开着的柏油路有挺大差别的。路面不算很平整,应该是有一些年头没有修整过了。单看没什么,对比就很明显。
司机接着又露出几分交心的表情,“小伙子,你是外地的吧,这里面的山脚下虽然也有开旅馆的,但其实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山里面,怎么说呢,”他似乎在考虑如何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我们晚上开车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接进这边山的单子的你知道吧?邪门啊。”
司机挤眉弄眼地认为自己已经把意思说得差不多了,起码季忆应该是能够听出来的了。他开车的时候喜欢和乘客聊天,一般说到这种时候多数乘客都会露出好奇地神色加紧追问,他就会说出许多神神鬼鬼故事性极强的事情来,可季忆却只是笑了笑说:“哦,是因为晚上去这里面的单子路上载不到回程的客人吗?”
司机被噎了一下,这个时候红绿灯的颜色又变成了绿色,车轮滚动起来。他看出季忆好像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便只是嘟囔道:“载不到回程的客人算什么,就怕多上来什么‘客人’咯。”
季忆的目光看向窗外往后靠去的树丛掩映的山景,假装没听到。
司机往前又开了五分钟,季忆感觉脚底下的道路又是降了个档次,路更加窄了,道路两旁有一些两层楼的老式房屋,看上去像是六七十年代建成的,季忆看见有几家店用地还是老式的条状木板门。
司机慢慢把车速降下来,“差不多就是这里吧?”
季忆看了眼地图,确认道:“嗯,谢谢师傅。”
他用手机付了钱,拎上自己的包下了车。此时只是下午三点多,但因为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色看上去便有些晚了。
出租车转了个弯沿着原路离开,季忆站在道路边,回头看见一个陈旧的公交站牌。
随着出租车的车屁股完全消失在季忆的眼前,就像是带走了这里意外闯入的最后一丝现代气息,马路对面茶馆里坐着几个小老头,此时隔着马路看向季忆。
季忆的目光也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接着仔细看了看自己所处的街道。这条街道他却是有些印象的,或者说一下车看见的这个公交站牌给了他印象。这块站牌和记忆里闷热逼仄的大巴客车联系了起来,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
这个小镇在季忆的记忆中距离他外公家并不远,因而他对找到地方多了几分信心。季忆走向那几个喝茶的老头,询问之间报出了一个他妈教给他的村名,老头们果然都知道,很快用手势和语言描述让季忆明白了路该怎么走。
老头们对季忆这样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过来没有一点好奇的情绪,他们老神在在地询问季忆,“你是不是搞什么直播的啊?”
他们说着还往季忆身上看,好像在寻找他哪里是不是藏了个什么摄像头之类的。
季忆摇头,“不是啊。”
他又想说老爷子们还挺时髦,连直播也懂。
“不是啊?”老头们这才露出奇怪来,“那你过去干什么,红叶村那里都空了十多年了啊。”
“上次有个搞直播的人去那边山里面,不知道遭了什么事,给吓得不轻咧。”其中一个老头郑重地告诉季忆。
他们看季忆说话询问都挺有礼貌的,对他印象不错,所以想着如果季忆也是想要猎奇的一员,还是劝劝他。
没想到季忆笑着说:“我外公的老房子在那里,我就上去看看。”
“哦。”老头们这才点头,又有说道,“祖屋在上面啊,那还好,能去。”
季忆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却有一个刚才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老大爷站起来道:“你要上去啊,正好我也要回家了,走,三轮车带你一程。”
季忆看向他,本来是要摇头的。
老大爷却抢在他摇头之前劝道:“你看着外面都要下雨了,一会儿你别淋雨了。”
季忆看了看外面阴着的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的天色,觉得车轮总比他两条腿快,便点点头,由老大爷带着往路边走去。
老大爷的三轮车停得怪偏僻的,带着季忆绕了一段路,到了街道的角落里,这才从旁边拖出一辆绿色的老三轮,让季忆坐到后头。
季忆估摸了下那看上去挺单薄的三轮车是不是能承受住自己一个年轻小伙的体重,只是这么一犹豫,老大爷干脆推了他一下,动作有些粗暴:“上车啊。”
季忆身体一侧,顺势坐了上去。
三轮车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晃了下,不过还算结实,并没有如同季忆想象的一般散架了。
老大爷见季忆不声不响挺老实的样子,刚才说话也很有礼貌,似乎是很好欺负,他也满意地垮上车道:“走,带你回家咯。”
不过大爷的语气轻松,踩起三轮车来却有些吃力。他蹬了好几下才让车轮顺畅地滚动起来,哼哧费着劲儿往前骑。
骑了一会儿,季忆算着刚才他们给自己指路的方向,眼见着老大爷往另一条道上拐了,还有加速的意思。
“大爷,你是不是骑错了?”季忆问。
“怎么会,回家就这个路。”
季忆没有争辩,他的目光落在蹬车的老大爷的衣摆上。深蓝色的布料有几处破损的地方,都是边沿磨损,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些褪色或者可能开始就染色不匀的地方。
季忆抬手轻轻捻住老大爷的衣摆,没有用多少力气就捻下来一小块布料。只是那布料在他手指尖立刻化作了灰烬。
老大爷似乎是感受到了季忆的动作,猛然回头看他,“你干什么呢?”
大约是天色太过阴沉,映衬地老大爷的脸色也有些青灰,加上他说话时不善的神色,更有几分凶相。
季忆却是不在意地吹掉自己手上的纸灰,平静地对老大爷说:“大爷,如果不顺路的话,我就这里下车好了。”
他们距离刚才的小镇已经有大约一里地,路两旁的山体逐渐逼近,人烟也慢慢少了。他们所拐到的道路两旁更是看不见人影,反而是往前能看见几个落在山腰上的孤零零的坟包。
老大爷看季忆的目光露出不掩饰的恶意,他顺着季忆的表情也露出笑容来,就像是猛兽看见不设防的食草动物般的势在必得,“我要带你回我家,和你顺路不顺路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几分流氓版的专横,同时脸色更加灰败难看,为了吓唬人,眼眶里都有血流出来,明显已经不是人的模样了。只要是个正常人这个时候都能意识到面前的老大爷不对劲,大多数人此时也应该被吓到。
人一受惊胆气就会弱下去,胆气弱下去便更容易受到外界变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