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做出这种事,便要担起那无数阴魂、甚至于十洲五岛转轮的因果,这近乎丧心病狂的举动,代价更是让人莫敢沾手。
于无限混沌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引,载着四人悠悠而去,顺着这混沌与荒芜,一路飘洒,隐约踏实,四下天光渐亮,混沌微淡,四野清明,隐约熟悉。
陆照旋一怔,此处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凤麟洲。
天光开云,灵气四氤,照破山河,汇成光华万丈,笼罩四野,仿佛囚笼倒扣,钳住天地。
虚空于此不通,天地已成牢笼,万物难脱囚牢。
茫然的不只有她,甚至不只年玖与宁怀素,还有愣怔在原地,蹙眉望着她们,隐约意识到不妙的苏世允。
陆照旋没见过苏世允,但她于此无关紧要。
“我觉得与我相比,或许这个礼物更合年姊心意。”
唯有那混沌似乎全然与枷锁、囚笼无关,自顾自要裹挟着四人从凤麟洲离去,到往其余洲岛。
年玖微微一笑,悠悠踱步,自混沌中走出,“也许你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玄元之争日久,是该有个结尾了。”
混沌自此远去,裹挟着三人离开,再淡开时,已换了天地。
唯有宁怀素、陆照旋与明叙涯面面相觑。
明叙涯筹谋一天,可能已有数万年了。他与苏世允相交颇频,却早有算计,反手就把他与年玖锁在凤麟洲来个你死我活,要说这一切只是巧合,宁怀素打死也不信。
而他这一番布局,最终却只是为了将年玖从这方世界中送走,为此甚至损伤道器。
“你也真是舍得。”宁怀素轻叹一声,瞥了明叙涯一眼,不无暗讽,然而眉宇之间,却已隐约归于淡然,唯有望向陆照旋时,略显踌躇,最终却连这一星半点也抹去了。
若没有年玖在,仅凭她与陆照旋,想击杀明叙涯,她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宁怀素与明叙涯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利益冲突,没有必杀明叙涯的理由。
她之所以会同年玖与陆照旋一起出手,只是因为这两人非杀明叙涯不可,而她一旦出手,好处不小。
如今好处多半是没了着落,她更不想把自己赔进去。
问元之上,只要不是利益冲突,鲜少不死不休,今日她对明叙涯这小小的得罪,根本什么也算不上,转眼就能把盏言欢。
只是这样一来,陆照旋孤掌难鸣,而她又与明叙涯不死不休……
宁怀素微微一叹,自混沌中走出。
陆照旋默默而望,任她离去。
混沌再次裹挟,带两人离去。
这一次,停留在沧海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立一个flag,明天我要日万把正文完结。
第90章 过往成空,故人非故
迷雾沉沉中, 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就是这里吧?”明叙涯与她隔着迷雾对视了许久,忽地微微一笑,抬步自这混沌中走出, “就在这里吧。”
陆照旋默然不语,终从这混沌中踱步而出, 踏入这片熟悉、亲切又归属的世界。
明叙涯目视着她缓缓走出,并未动手,反而真好似阔别多年未见的师兄一般,语气温和更胜往昔, 追忆起当年来,“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来过沧海岛, 当时还曾感慨慎苍舟手段非凡, 未料十数万年匆匆而过,如今物是人非,沧海岛也换了主人,落到当初感慨艳羡的小修士手中了。”
他一边说着,身侧迷雾一边寸寸褪去, 便好似流水,一点点由高到低, 朝陆照旋侧爬来。那迷雾淡淡的,每离陆照旋近一分,便浓郁一分,行至中途, 已是灰霭沉沉,卷舒郁郁。
陆照旋早已习惯虚与委蛇,习惯了所有大修谈笑风生下的步步杀机。或许早在十数万年以前, 她便已然习惯,但那时她从未这习惯竟会应用到明叙涯身上。
其实她现在想到师兄妹二人如今竟至于此,仍觉十分惊诧,甚至有些恍如隔世的难以置信。
她总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从踏上仙途起,她便听训尊师重道、敬爱同门,十数万年前,她绝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与明叙涯如此郑重其事地刀兵相向。
而奇异的是,她竟如此轻易地、自然地接受并习惯了这一切,一个人竟如此轻易地一分为二,一部分淡然无波,而另一部分则因这淡然无波而更倍感诧异。
汇向陆照旋的那沉沉迷雾顿在半途,好似无以为继一般,停驻在半空中,迟疑着好似想要回头,迈步试探,却又转瞬收回,又欲反向,再是收回。
这反反复复中,迷雾不断升腾,不断翻涌,却始终只能在原地周旋,好似在较劲一般。
而在这反复之中,似终是回头路更好走一些,那迷雾朝来处重又挪动了数丈,仿佛龟行蜗卷,行步迟迟,常人若见了,甚至难看出它是在移动的。
“落在我手里,总比落在你手里好得多。”陆照旋心平气和地说道,“毕竟我一向比你更听师尊的话,也更敬重前辈,放在你手里是暴殄天物,放在我手里却是恰如其分。”
明叙涯凝视着她,眼睫微微颤了颤。
她比记忆里变了许多,这他本早已发现,可如今还是感到无比陌生、无比诧异。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他所熟悉的那个人,炽烈如火,仿佛要燃烧一切,若无法燃尽别人,便燃尽自己。她一直说他性格极端而偏激,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极端、最激烈。
这十数万年里,他曾透过无数个角度观察她,觉得一切都似如昔,仿佛没什么改变。那时他还觉十分有趣,原来任光阴轮转、人世相隔,一个人竟能永远如一。
但也许那时他便错了。
变化不在转瞬,而在这十数万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世,在她轮转挣扎的一点一滴,他难以观察,就好似凡人无法看破这迷雾反复卷舒一般。
待他终于恍然时,一切早已悄然改变,面目全非。
陆照旋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兆旋了,他那些想都不用想、熟悉到随意便能发挥的算计、套路,也许早已不适用了。这变化是他一手促成,可他却为此倍感生疏。
她可以如此轻易地面对过往,仿佛当初如薪柴一般几欲燃尽自己的炽烈与奋不顾身,都可以化作一句轻飘飘、风轻云淡的言语,拿来嘲讽他、刺激他、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