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后这人分明是阳世生人,为何会来鬼府?”来者收了手,理直气壮,“莫非与阳世私通?”
“阳世之人不可来鬼府?”谢镜怜反问,“为何我竟不知?”
“阴阳有分,各有其道,互不干涉,你身后这人分明已是元婴修为,且气息纯正虚渺,显然是名门出身,学的是真传上法,岂非是阳世觊觎鬼府者?”
“我还真是头回听说名门出身元婴便要觊觎鬼府。”谢镜怜温和道,“我不知道鬼府有这个规矩,也不信鬼府有这个规矩,想是道友记错了。”
她语气温柔,似毫无怒气,然而语气坚定,显然是主意已定,态度坚决之极,与数百年前那个易心软的女修截然不同了。
陆照旋没想到有一天谢镜怜竟真能甩掉她那个优柔寡断的破性子。
“帝君在时,向来如此,你休要胡搅蛮缠!”来者脸色一沉。
“若是帝君定下这等规矩,自然该由帝君来与我说,道友管得忒宽了些。”谢镜怜语气柔和,言语却一点也不客气,“况且,在下蒙帝君青眼,忝为鬼府第三殿,可从未听说过鬼府有这事。”wedfrtyukk;
“道友若没面子请出帝君,就请回吧。”
那人被谢镜怜一噎,露出恼怒之色,“你不过是仗着帝君青眼,强行提到这位置上充数的罢了,倘若失了帝君……”
“不劳费心。”谢镜怜送客。
“嘿,你早晚会被人扯下去。”那人望了陆照旋一眼便收回目光,朝谢镜怜缓缓说道,“帝君的信任,可不长久。”
谢镜怜凝视着他的背影。
“帝君?”陆照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
“你还记得我曾经同你所说的,十殿阎罗之上之人吗?”谢镜怜回过神,“他就是鬼府真正的主人。”
“问元?”陆照旋挑眉。
“问元。”谢镜怜缓缓颔首,“他是元门修士,唤作明叙涯。我之所以能在数百年内一跃成为鬼府阎君、蜕凡修士,便是因为他对我青眼有加,也就是……我方才说的贵人。”
陆照旋凝视着谢镜怜的忧容。
这世上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处。
“你说我很危险,与他有关?”她试探。
“不错。”谢镜怜颔首,“我同你说过,自我入了鬼府之后一直留心你的消息,若你陨落或转世,我必能知晓,第一时间赶去度你,可你却说你已转世了,而且还是用的纯元弥生符。”
谢镜怜不自觉蹙眉,“初一听纯元弥生符,我便知道事情坏了。”
若是寻常人,听好友如此忧心忡忡说话,心里早就无比忐忑了,然而陆照旋早有心理准备,且纯元弥生符对她的意义十分巨大,纵使后续麻烦无穷,她也觉得值得。
“怎么说?”
“纯元弥生符乃是明叙涯独创。且,除了明叙涯,没有谁能做出绕开鬼府的转世之宝。问元大能自己转世可以不经过鬼府,制作的符箓没这本事。”
谢镜怜颇有些踌躇,“你对十洲五岛背后问元大能有几分了解?”
陆照旋毫无了解。
“当今共有六位问元大能,玄元道统各三位。”谢镜怜从头讲起,“十洲五岛几乎被这六位瓜分,各自传下道统,像你们凤麟洲背后便是一位唤作苏世允的大能。至于流洲,说来复杂,勉强算是明叙涯的道统吧。”
“鬼府承接十洲五岛幽魂,隐约间以流洲幽魂地位最高。我得了他青眼,又是流洲出身,便在他扶持下一路走到如今。”
“这十殿阎罗中,有不少都是如此,而有些则一开始是不服管的厉鬼,实力强了,被明叙涯收归麾下,不算他嫡系。方才那人乃是第一殿秦广王,便是如此归顺明叙涯的。”谢镜怜轻叹,“因其总觉不如他人得明叙涯信重,寻他人错处是一等一地勤快,何苦来哉?”
陆照旋不语。这等事实多,否则如何会有“使功不如使过”一说?只是她觉得天天惶恐揣摩他人心意,累得慌,并不值得。
“说来,我听说一桩事。”陆照旋忽地问道,“据说祖洲有人反抗世家,重立道统,建下缘生宗,在祖洲一家独大,可是真的吗?”
“你是想问祖洲背后问元大能是否同意?”
似凤麟洲那位问元大能苏世允绝不会让洞冥派这三上宗倒下一般,按理说祖洲背后的那位也不会允许自己传承的世家被人取代才对。
谢镜怜闻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道,“祖洲如旁洲岛稍有不同,他家没有问元大能坐镇撑腰。这十洲五岛也不是每一处都有可溯的问元大能的。”
陆照旋以目光相询。
“有人传下道法,有人传承道法,便是所谓道统了。当今在世的六位问元能传下道法,过往的问元大能难道不能么?”谢镜怜解释道,“祖洲也曾是某位问元大能的传承之地,只不过那位已不在世了。当今这六位大能谁都想要祖洲,谁都没法独占祖洲,只能先将其搁置,便宜了祖洲那位。”
陆照旋若有所思,轻轻颔首。
“说来,祖洲那位也算是一代人杰,我在鬼府这几百年,常听祖洲幽魂说起他。有人恨他畏他如蛇蝎,有人却敬他爱他如神明,无论如何,他也算是为无数祖洲人开了一条坦途。”
谢镜怜笑道,“我当时便想,若叫陆照旋知道这人,必会欣赏他,说不得还会去交个朋友,引为知己。”
陆照旋从没想过谢镜怜说的这些。她怔了一会,淡淡道,“我只有你这个朋友。”
“我知道,你不交朋友。”谢镜怜叹道,“连我这唯一一个朋友,也是我死缠烂打往上硬凑的。但无端端,我觉得你们会投缘。”
“你们都是,”谢镜怜思索了一会儿,“冷酷的人。”
这是陆照旋头一回从谢镜怜听到她对自己的评价,她不由一怔,“冷酷?”
“除了大道,别无杂念,所有拦路之人之事,俱要铲除,毫无例外,是为冷酷。”谢镜怜温柔地望着她。
陆照旋静静道,“不对。”
“不对?”谢镜怜挑眉。
“我有杂念。”陆照旋轻声道。
“是什么?”谢镜怜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