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鸿东拉西扯了几句,忽道,“其实,我对道友早有耳闻。”
这一路上,虞靖婵不住提及师铭蹊知道她,陆照旋虽觉惊讶,又觉情有可原,但以赵雪鸿这样的身份,平时杂务冗沉,竟也知道她,这就不得不让陆照旋倍感讶异了。
“魏临崖曾来我洞冥派求见。”赵雪鸿淡淡地道。
陆照旋呼吸微微一窒,顿时什么疑惑不解都豁然开朗!
要说原身给她留下来的麻烦里,什么陈守功冯燃,在陆照旋看来都不值一提,唯有赵雪鸿提及的这桩,堪称心腹大患!
原身本是凤麟洲一小户出身,家里虽不算权势在握,也算富足兴旺。然而就在原身六岁时,陆家忽遭大难,家破人亡,原身四处流落,很快就被人买走,带回家抚养。
这家便是魏家,与洞冥派并称三上宗的参合派中首屈一指的世家,族内有蜕凡真君坐镇,威势赫赫。魏临崖便是这魏家的蜕凡老祖!
原身在魏家过的是小姐日子,每日供应俱按照嫡系来,身边魏家人也对她百般疼爱,有胜于魏家弟子。
然而唯有一桩是魏家绝不许原身触及的——修练。
原身一开始并不懂自家天资如何,然而年岁渐长,焉能不明?她百般困惑,终不得其解。
然而机缘巧合,十二岁以后,有高人指点她,告知原身,陆家的家破人亡本就是魏家所算计,为的便是她这一身气运福缘。
待到时机一成,魏家便要拿她做踏脚石!
原身素向聪慧,听罢此言,再把往日事宜前后一思索,如何不知这话里纵非全真,总也有七八分真相?她虽是个小童,却颇有决断,在那高人的指点下,毅然逃出魏家,自己跑去寻仙了。
原身盘算得很好,专挑洞冥派这大树底下钻,魏家鞭长莫及,没法直接将她捉走。然而若派人交涉一番,洞冥派也未必不给他家一个面子……
想来,陆照旋能在孟阳下院安安稳稳修练三年,多亏赵雪鸿帮她把魏家人撵回去了。否则一旦被带回魏家,定会被严加看管,即使她转世过来,也未必有本事逃脱。
陆照旋想到此处,不觉一阵后怕,真心诚意朝赵雪鸿道谢。
“不必谢我,我洞冥派治下,岂容他魏家插手。”赵雪鸿不以为意,不在这话题上打转,转而问起陆照旋来历。
陆照旋心里一动。
赵雪鸿先提魏家之事,既是施恩,又是敲打,更是拿来博取她好感之举。倘若陆照旋不识趣,在这问题上推三阻四,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赵雪鸿待人如春风化雨,手段蕴于宛然间,难得的是锋芒从不蜇人,反而给人以平和温粹之感。
本来陆照旋便不打算遮遮掩掩,她要博取真传上法,怎么可能不与洞冥派有牵扯,又怎么可能在蜕凡真君面前耍聪明?
“实不相瞒,晚辈不是这凤麟洲人。”
赵雪鸿挑了挑眉。
陆照旋沉吟了一会儿,三言两语便把自家来历说清楚,包括散修、元门、前世修为,一边说,一边观察赵雪鸿神色。
赵雪鸿听她一一道来,露出些讶色,渐渐又化为若有所思,待陆照旋说完,笑道,“原来如此。”
她也不去深究,似乎陆照旋愿说,她就愿信,只问陆照旋将来的打算。
陆照旋自然想靠上洞冥派这座大山。
“料来,你前世乃是元婴,这世心气也不可能太低,拜个破落户为师。”赵雪鸿微笑,“我于掌教之位上杂务繁多,实无精力分心授徒。我首徒郁听然已过元婴三劫,蜕凡在望,想来不过百年内的事。”
“或者,师徒一脉还有两位蜕凡境师弟,你若想拜他们为师,我也可以牵个线,不过他们是亲自收你,还是命弟子首徒,我就不能保证了。”
陆照旋听赵雪鸿这意思,明明白白是想让她拜入郁听然门下。
元婴共有三劫,度过这三劫便有望蜕凡了。陆照旋前世之所以无望再进,便是因为她自知绝无可能度过这元婴三劫。
“弟子长慕掌教与郁真人风仪,愿入门下为一卒子。”陆照旋恭声道。
赵雪鸿不是大善人,不会随便垂青谁,对她陆照旋这样优厚,只能是因为以后拿她有用。
陆照旋不怕别人利用她,她只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
“这很好。”赵雪鸿朝她微笑,“你与陈家的恩怨,我已命郁听然去陈家为你化解了;内门资格,也自有我给你作证保下;我洞冥派的传承,不涉及机密的,你只管去看,那机密的就得你日后有了功绩才能看了。我任你施展身手,你只需要记住两件事。”
陆照旋洗耳恭听。
“第一件,十年之内化丹,上品丹。”
陆照旋欣然应下。
“第二件,十六年之后,真传弟子之位又到轮换之时,你得争下其中一袭!”
第10章 择地化丹,西海不宁
自赵雪鸿处离开后,陆照旋自然要去拜见自家那位便宜师尊。
“你的情况,我早便知道。咱们也是有缘,当初你宿慧未启,曾求过你三师兄袁为添,欲拜入他门下,如今却是与他师兄妹相称了。”比起他师尊赵雪鸿,郁听然算得上是与传闻极为一致了。
他望之如二十七八年纪,容貌昳丽如朗日入怀,谈笑间自有一股风流气,是易惹春心少女怀思的类型,“说来,你倒是为师门下最养眼的一个,为师日后带出去也有光彩。”
郁听然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来,神色与语气却没有半分轻浮气,反而透出一股轻快坦荡的促狭,让人情不自禁认为他很好相处。
陆照旋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女了,自见到郁听然的那一刻,心里想的便不是什么风流相貌、亲和气质,而是冷酷。
若是给郁听然听见了,恐怕他要朝陆照旋喊冤了,他分明和和气气,待这个半路徒弟不输首徒封祀寒,怎么陆照旋竟这么形容他?
然而陆照旋多年散修,阅人无数,从不看表象,只看本质。谁都会伪装,但本性装不得,郁听然风流外表、和气态度下,分明藏了一颗冷酷自我、坚定无比的心。
倘若大家相安无事,他可以是最好脾气的师父、最大方的长辈,但若有了冲突,再宠爱的徒弟也无法动摇他半点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