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天地处正南,气候酷热,一处青葱苍郁的孤岛遗世独立,它脱颖而出地悬浮于碧霄浮云之上,显得尤为清幽冷寂,若是有人路过,怕是要以为是处荒无人烟的无主之地。
云海淼淼,白雾苍苍,不远处正是幻月岛。
时隔多年,朽月许久未归,合理怀疑家中猛兽早已野蛮生长,已经自我放逐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出发之前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情况多糟,她相信自己的心脏一定能承受得住。
虽然做了心理建设,但登岛时发现连通向柒月殿的石径都没了,满目荒草丛生,枝藤繁杂,除了三两只野生蝴蝶,肉眼再没其他能见的生物,整座岛归寂于自然。
最让她心寒意冷的是连那只看门的大白虎也背叛了她,这会子不知跑何处撒欢了去,没有半点爱岗敬业的精神。
偏柳兰溪爱跑灵帝的雷区边上蹦跶,虽然嘴巴被封上,但一点没耽误他用另一种方式投机谄媚。
朽月正痛心疾首地环顾岛上旖旎的野生风光,心里头忽然想起滋扰神思的话音:“灼灵,你家的宠物好像都跑光了,没关系,你还有我呢,我当你的宠物。”
她一回头,发现柳兰溪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他的嘴巴一动不动,声音却清晰地传达到朽月内心深处:“你不准我和别人搭腔,可没说不允许和你说悄悄话。”
朽月捂额喟叹,真是百密一疏,忘记这妖孽的心脏还在自己身上,本来以为闭上他的嘴能让自己清净点,现在耳朵倒是逃过一劫,脑子反而得不到消停了!
“就不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吗?”
朽月如法炮制,通过自己的心脏传了几句话:“本尊还没原谅你,不想跟你说话。”
哼哼,这妖孽背着她干了太多荒诞无稽的蠢事,轻易原谅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让他面壁反思个三五天。
这下好了,完全被讨厌了,柳兰溪早就让她保证过,若是知道真相后不允许打击报复的,果然女人的话作不作数全看她的心情。
唉唉……
柳兰溪忽然蹲下赖在原地不走了,又是摇头,又是长吁短叹,两手抱头好像世界末日一般,对朽月把他冷处理的方式表示强烈抗议。
“想跟你说话嘛。”妖孽委屈巴巴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扯了扯朽月的裙摆,没脸没皮地耍赖。
“由不得你,走。”
朽月性子糙没哄人的耐心,硬是拽住他的手腕往前拉,一使劲,脑袋猛地一顿,两人拖曳的一幕,忽然与脑海中的某个画面完美幕重合。
恍然眨眼,一阵漫天惨淡的云雾忽地弥漫在面前,一个大魔头也是这般不耐烦地拉着一个女孩走。
他个性极其恶劣,绑了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去天墟报复他哥。
一地的皑皑白骨,昏晦不清的前路,他们共同赴约一场不负众望的阴神祭。
被当成人质的小姑娘闹着脾气,气鼓鼓地蹲在地上干脆不走了,大魔头轻轻哼笑一声,拍了下她的后脑勺,道:“别闹,本座带你去见哥哥……”
女孩撅着小嘴,摇头反抗:“我不想见他!别让我见他!”
魔头没有哄小孩的义务,生拖硬拽地拉着她往死路上送。
那时,他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由不得你,走。”
……
这声音温和且严厉,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督促,不能停,你得一直往前,跌倒了也得继续往前,你需要学着长大,再亲眼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物是人非,角色互换,蹲地上赖皮的小孩变成柳兰溪,急不可耐的魔头换位成长大后的小孩朽月。
现如今时空流转,角色互换,朽月站在祸央的位置上,刹那间懂得了他的心情。
曾几何时,他也被人逼上过绝路,所以以牙还牙,想让那个把他上绝路的人也逼上绝路。
可小丫头是无辜的,他们很像,是同一类人,被天下人所排挤,共处在同一片阴暗中,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锋锐的利爪,告诉她:
“由不得你,走。”
走出这片黑暗,走出世人狭隘的眼界,去寻找光明,倘若世界没有光明,那就自己给自己创造光明。
“灼灵,你怎么了?”柳兰溪用手掌晃了晃她的双眼,“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我跟你走就是了。”
朽月幡然回神,深深吸了口气,“本尊没生气,只是忽然想起了过去,我被祸央劫持到天墟,那时也是如你这般爱耍性子。”
柳兰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时候祸央委实做的不地道,若是知道当时他绑架的女孩是日后爱到骨髓里的姑娘,他必然肠子都得悔青了。
忽而海风入怀,脚底的海潮一片片涌靠过来,犹如丢失的记忆碎片,朽月如数家珍地一一拾起,关于枯阳的,关于祸央的,还有一些独自在旋铃阁望着窗外的回忆。
“可是灼灵,那件事我有印象不稀奇,但那些并非你所亲身经历的,你怎么会知道呢?”柳兰溪不解地问。
“噢,忘了与你说,梦枭让我看见了晚阴短暂的一生。没想到我和祸央那么早便遇见了,当时我因他而死,后来他被我所杀,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唉,要命的是,我还被冤孽赖上了。”
朽月解释完,嫌弃地瞟了柳兰溪一眼,确认过眼神,她这冤孽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了。
柳兰溪嬉皮笑脸地蹭了过来,吻了吻她的指尖,用心声道:“这账不该这么算呢,我分明是福报,哪里冤孽?”
“只求你少做点妖,让本尊下半辈子能安生就行,福报不福报的,没敢指望了。”
朽月眸色低垂,用手按压住心口跳动剧烈的心脏,心说这是什么花季少女的悸动吗,吻了手指而已,便这般心花怒放。
“原来要求怎么低呀,”柳兰溪咽了咽唾沫,低头含上那刀锋一般的利唇,在她耳畔呢喃,“灼灵,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只要你在身边,要我怎么都行。”
朽月含糊应了声“嗯”,便再也没了任何需要理智思考的地方。
两人忘情地拥吻在岛岸边,这一刻的剪影,独属于幻月岛动人的别样风情,因缘羁绊,早已纠缠不清,也无需理清。
经历诸多磨难,此情历久弥坚。
最终,他们结伴回了家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帝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回来的,咋也不通知俺一声?”
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不可言说的氛围,两人愣了一会,转头往旁边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有树叶摩挲作响,不一会儿,突然钻出一个憨憨的老虎脑袋。
虚肆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身上满是草屑和小树杈,很是疑惑地仰头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哎呦妈呀!虚肆一拍脑壳,这才想起刚刚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太尴尬了吧,总觉得要说点什么打破现在的气氛。
大白虎纠结地“呃~”了半天,刹那间灵机一动,“刚俺没看清,你们在啃啥好东西呢,吃这么香?”
柳兰溪:……
朽月:……
柳兰溪脸都憋红了,“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个借口真挺别具一格的。
朽月掰了掰手指关节,扭了扭头活动筋骨,向虚肆招了招手,“蠢货,你过来,本尊保证不打死你!”
虚肆已经很久没有被这女人的淫威胁迫了,它吓得钻回草丛中,闷声不敢出气,哆哆嗦嗦地抖颤着草叶子。
“灼灵,你吓到我干儿子了。”
柳兰溪走到杂草堆边,蹲下身子往叶子的缝隙里瞧了瞧,正好对上白虎战战兢兢的视线。他摸摸虎脑袋,温声安抚道:“你家帝尊吓唬你呢,她那脾气早改了。”
“干儿子?你再乱搞关系,信不信本尊连你一起打?”
虚肆原本感动得泪流烂面,一只毛茸茸的虎爪刚要伸出来,听见朽月说的话又倏地缩回去。
“灼灵别这么不近人情,虚肆也是家人。”柳兰溪开口求情道。
朽月无视他:“谁让你张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