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难以理解,为何那民妇喂奶的方式跟枯阳不一样,难道不都是用容器盛接,然后再喂给孩子?
“前辈你还真是可爱,请务必一直保持。”
颜知讳捂嘴笑得很欢,因为晚阴平日偶尔摆着一张看透世态炎凉,对任何事物了无生趣的冷脸,想来也不至于如此懵懂,他原以为阴神已经成年,现在看来知识盲区怕还有很多嘛。
晚阴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糗,心里的不痛快没地方发泄,眼角偶地瞥见神龛里的那尊神佛,指着那奇形怪状的玩意问:“你不就觉着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么,那我考考你,那尊神像是谁?”
颜知讳侧头看了左上方的神龛,一下被难倒了,试着猜测道:“模样如此渗人,不用说,定是十殿阎罗之首的冥帝魇髅吧?”
民妇正在专心致志地哺乳,恰好听到屋内两夫妻的絮絮讨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哪是什么冥帝啊,分明是折阕镇魔御焰神青灵大帝呀!”
晚阴:“……”
她突然很想跟朽月撇清关系。
颜知讳惊得两个青瞳都快瞪出来,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这,你说这是青灵大帝?”
妇人点头:“是啊,不像吗?”
“可是……青灵大帝是个女的呀……”
颜知讳看了眼旁边已经石化的女人,庆幸朽月没在场,否则定要过去将那尊对她修饰过头的神像摔个稀碎。
“前辈,说得又不是你,怎么你也不高兴?”颜知讳走到当事人真身旁边,才注意到晚阴一脸五味杂陈。
晚阴感慨万千地盯着神像,唏嘘地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她混得如此不体面,啧啧。”
民妇解释道:“青灵大帝是不是女的民妇不知,但据传说,她曾帮过我们这一带除过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使得此处安宁顺遂千年有余,真真是个冷面热心的好神仙呢!”
“哦?她还干过这等事?”晚阴的好奇心被钓起来,虽和朽月同为一体,但其实对她一知半解,只清楚她的名声在神界很臭,跟自己以前一样,混得差没啥出息。
民妇拍抚着怀里的婴儿,说:“她还做过很多好事呢!这一带人每家每户都会供奉她的神像,有人还会在门口贴两张画像用以吓退邪物妖祟。也可能呀,青灵大帝的原本形象不是这个,因为没人见过神仙本尊,又觉得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所以不管有的没的都加一点上去显得她特别厉害,这下连鬼神见了都怕哩!”
颜知讳居然被这通解释给说得心服口服,因为其实朽月就是那样的神仙,成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冷言冷语,不爱管闲事但爱管不平事,她是被礼教制度一手惯出来的反逆分子,永远张狂不屈,永远倔强向上。
“我替她谢谢你们。”
颜知讳有些欣慰,所有神明厌弃的恶神,居然有一天被正了名。她受惯了白眼和怒骂,到现在都以为自己万人忌恨,无人供奉呢。
晚阴抱怨地嘀咕几句:“你站在我这边还是她那边的?胳膊肘别拐错了方向!”
颜知讳:“我现在当然是站在前辈这边的。”
“那就好!”
民妇将孩子喂饱后,特地将两位恭敬地送出门外,对颜知讳说道:“其实我孩子是个遗腹女,我家男人上个月意外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两人相依为命。这位公子,你看起来学识渊博,又会算命,我孩子名字到现在还没取呢,可否帮他取一个?”
颜知讳摩挲下颌,“您丈夫贵姓呢?”
“他姓李,牢头出身,祖祖辈辈都干这一行当。奈何命薄,有一次押送犯人,被一个团伙半路劫囚,他让人砍成七零八碎的尸块,扔山里喂了野狼。”
女人平静地谈起这段往事,脸上看不出悲伤的痕迹,丈夫平凡而短暂的一生被她寥寥几字轻易概括。
“很抱歉听到这些。”颜知讳仔细地琢磨了下,抚掌笑道:“贵千金不若唤作李因似吧,因为长得跟您相似,一样的慈眉善目。”
“多谢公子赐名。”民妇欠身致谢。
晚阴吐舌偷偷吐槽了一句:“好随意。”
随意归随意,奈何上口好记,民妇对这名字十分满意,心满意足地告别这对假夫妻,阖上了大门。
门外的雨还在下着,颜知讳蹲下摘了片脚下的一片草叶子,夹在指缝中摇了摇,一把结实的大伞在手中‘嘭’地撑起,遮挡住了晚阴头顶上的风雨。
“走吧,小娘子。”他道,“哦,若觉得被占了便宜,你大可以占回来。”
晚阴挑了挑眉,很快适应了身份,“郎君,我们的孩子都没取名呢就先帮别人取,瞧你的记性不太好啊。”
颜知讳拍拍脑门配合道:“唉,你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那就叫他二狗子吧。”
“滚犊子!”
“滚犊子也不错!”
“颜知讳!这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你说呢?哈哈……”
晚阴扁着嘴,不屑接颜知讳的话茬,枯阳可是她亲哥,不管怎么说投胎了也是哥,当他娘辈分乱得有点离谱。
颜知讳打趣归打趣,没敢让晚阴下不来台阶,很顺其自然地跳下一个话题:“方才那妇人没收你金子,你是不是送了她孩子什么东西?”
“我呀,如了她的愿,”晚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送了那女娃娃福寿绵长,很长很长。”
颜知讳在心里为那女娃娃默哀:小孩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