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屋内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注意门外陆陆续续地围满了人,他们嘴里叫魂似的来来回回只有那一句话,杀了朽月灵帝成了所有角色唯一的目标。
那群人飘飘荡荡地往群体共同的目标靠拢,毫无自主意识,如同一具具体内仅残余一丝人气的尸体,动作机械而麻木。
行尸走肉们在门外不停拍打门窗,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贴伏在窗纸窥探,小鲤吓得毛发悚然,因为好像在观赏一场生动活泼的真人皮影表演。
外面折腾半天无果后逐渐消停,朽月以为他们要放弃之时,几人合抱一根巨木猝然把大门撞得稀碎!
一帮人提刀握斧地冲了进来,他们的视线完全锁定在朽月身上,事实上万众瞩目有时并非是一件好事,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他们眼神迸发出来。
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朽月抬起茶几往木窗强行抡出一个缺口,但窗外同样围满无数虎视眈眈的脑袋。
朽月一筹莫展之际,小鲤将她拽进里屋的卧室,外厅和里屋中间有一扇雕花木门,两人进去后,小丫头砰地关上门用后背牢牢抵住。
小鲤抽不开身,用手指指向一只红漆衣橱,详细叮咛她说:“夫人,壁橱里有个狭小的暗室,能容一人藏身,您先进去躲躲,切记在主人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出来,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他们的目标是我,要去也是我去!”朽月说着抄起了床底的一根木棍,打算出去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夫人你听我的!主人命我护你周全,小鲤必不能负了他的嘱托!”小鲤一边劝说,一边用力死守木门这道最后的防线,外厅汇聚不少暴徒,他们正尝试暴力破门。
“您放心吧,他们想杀的人不是我,绝对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算小鲤求您好吗?”小鲤不停地哀求,她真挚地凝视着朽月,乌溜溜的小眼蕴藏无限企盼。
身后哐哐地在砸门,小鲤咬紧牙关坚持,催促道:“别犹豫了!夫人,我快坚持不住了!”
“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要逞能,也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一定要找准机会偷偷溜掉,知道吗?”朽月打开壁橱,满心忧虑地回望一眼。
“我知道的,您放心。”小鲤见朽月妥协,露出贝齿朝她欣慰一笑。
朽月躲进橱柜,两手合上门,一片黑暗遮蔽住了视野,柜子里咔嚓咔嚓响起机关转动的声响,她的身体翻转到了另一面,继而一阵清冷袭来,便来到了一个烛光明亮的密闭空间。
此处应该是莫百川的藏宝密室,里面金珠玛瑙、玉器古董、古玩字画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堆积成山。
朽月被一屋子的珠光宝气吸引,遂好奇地在密室内转了几圈,可心里总感觉七上八下不太踏实。
她甫一回想某些细节,不禁神色大变,小鲤不是说此处仅能容一人藏身吗,如此宽裕的空间,饶是十人也不在话下!
朽月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惶急心切地摸索墙壁机关,待她从藏宝室脱身出去后,发现寝室空无一人,里里外外全被那群疯狂的民众打砸得一片狼藉。
她心慌意乱地四处搜寻小鲤的身影,翻来覆去地找了一圈,最后在花园里发现了小丫头。
小鲤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死时穿着朽月的衣裳假扮成她,像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刺猬蜷缩成一团,从头到脚体无完肤,浑身插满了刀枪棍棒。
小丫头平日乖巧伶俐,那张最讨人喜欢的小脸蛋已是血肉模糊,她双目紧闭,唇角微微翘起,宛如在心满意足地笑着,心无遗憾地离开了这个荒诞无稽的世界。
朽月唇瓣抖瑟,两手无力地瘫垂在身侧,两腿如灌铅一般,步履沉重地走到那具弱小的尸体旁。
可怜一条鲜活的生命,仅仅一转眼就变得鲜血淋淋!
可气一个雪肤花貌的丫头此刻全身上下皮肉翻卷,竟无一块完好的体肤!
她屈膝坐跪在地,俯腰将侧脸轻轻贴在女孩的额头上,呼吸犹如长了芒刺,鼻腔一出一入的吐纳时刻折磨喉咙和心肺。
这一幕竟如此的熟悉和亲切,前所未有的剧痛从脑海猛烈撞击神经,纷纷攘攘的人影盘桓在周围,他们怒目切齿地对她指指点点,嘈杂嚷闹的诵经声,絮絮不休的詈骂和指责一下倾灌入耳。
吵!烦!恶心!
朽月捂住耳朵,可脑海的画面源源不绝地如潮水涌现,仿佛有人忽然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霎时间心底尘封的阴暗怨戾一泻千里,泛滥成灾。
形形色色的面孔像极了来自地狱的一群恶鬼,他们披着伪善的人皮,张口闭口仁义礼智,可他们贪生怕死,又怯懦无能,为了能不知羞耻地继续苟延残喘于世,不惜把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推上断头台!
小鲤做错了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
庸庸世人,凭借悠悠众口无耻地颠倒黑白,厌恶黑暗,殊不知自身早已陷落在黑暗的汪洋大沼之中,一步一步沦陷、堕落……
天地不公,世道浇漓,人心更是丑陋虚伪,自欺欺人地戴着良善的面具,积非成是地扭曲事实,罪恶无处不在,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阴翳遮蔽了灿阳,万里晴空黯淡无光,天倏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