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月走出殿外的时候,看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夜畜,以及悲伤过度,呆在原地不知挪位的三人。
老杨背着身子暗自擦泪,伊涧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跪在柳兰溪面前痛不欲生且声泪俱下,柳兰溪满身是血,整个人一动不动跟没了魂似的。朽月大惊,以为柳兰溪受了重伤要死,忙走过去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能出气,这才放了心。
伊涧寻一看到朽月,跟见到亲人一般,转身就扑到了她怀里,心里憋着的委屈一股脑倾泻出来。
朽月张着僵硬的双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更不懂怎样安慰他,这事她向来没经验,也从来做的不好。
她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小子少哭一点……本尊的袍子要弄脏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伊涧寻就哭得更伤心了,灌得她满耳朵嗡鸣声,实在头疼心烦得很。
等柳兰溪豁然醒过神时,只得满眼羡慕地瞅着他师弟,暗自后悔没有先下手为强,郁闷了半天。
……
天亮的时候,大部分夜畜也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他们被新控制不久,良知未泯,尚还有变回人的可能性。还有一些入蛊太深的,就算没被青蛇女杀死,让太阳照射后也会自动消亡。
那些能够重新做人的夜畜大体是恢复正常了,不过也只是正常的瞎子,眼珠子是没办法再长回去的。
老杨在后厨给这些人煮了一些面食,等他们吃饱喝足,伊涧寻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亲自带领这群‘秃瓢瞎’下山,询问具体住址后,一一安顿了他们。
柳兰溪坐在卧房中擎立殷绝剑于胸前,用帕子仔细来回地擦拭泛起幽幽暗红的剑刃,血污清除后,剑背映照出少年丰神冶逸的面容。
他将剑柄微微转了一个方向,盯着剑上的倩影道:
“灼灵,你知道为何我师父从来不让我佩剑么?”
朽月正在榻上调理内息,昨夜她突破了身体禁制,那股阴炁还未完全消退,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隐隐有反扑之意。
在专心致志时,她一般不会搭理外界的声音,但还是分心做了回应:“多半是柳初云觉得你不是练武的材料。”
“非也。”柳兰溪用食指弹了一下剑身,殷绝剑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玉碰撞之音。
他附耳去听,把它想象成了一曲柔软催眠的歌谣,心情平静道:“因为师父不愿看到我手上沾染杀戮,他希望我与世无争地活着,远离外面的是是非非。”
“既然选择入世,远离是非是不可能的。”朽月睁开一只眼又闭上,道:“你知道枯阳元尊住的地方叫离非阁吧?”
“知道。”
“咳,什么离非阁呀,他虽隐居天外,不问世事,殊不知他那处向来是非不断,离非阁的门槛都被踏矮了一截。你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离非之地?”
柳兰溪哑然失笑:“那是因为灼灵把这些年惹上的麻烦都撂给他了,有你在,他怎么闲得下来?”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朽月语塞当场,本来还想好好开导这小子,让他别沉溺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中,哪想反被其揭了短去。
她索性不干正事了,向前双指一弯,柳兰溪手里的殷绝剑极为听话地落到她手中。
“这不是重点,别打岔!你再打岔本尊不说了。”朽月把殷绝剑拿在手中旋舞,悠然地扭出了几个别出心裁的剑花。
“你说,你说。”柳兰溪极为识时务地仰起头听她说道。
“你师父本就是天上的神仙,犯了错被贬谪此处,如今大劫已去,脱胎换骨重登仙门,你该为他高兴才是。”
柳兰溪意外地从朽月嘴里听到了宽慰人的话,心里正有点感动时,又听她话锋陡转: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魔族一向最恨这些俗缘牵绊,对敌人绝不心慈手软,对自己人更不讲什么仁义道德,似你这般多情善感少之又少。说吧,你……是不是投错胎了?”
柳兰溪:“……”
这个他真答不上来,如果有原因,他也很想知道。
“本尊觉得你是魔类中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若是能一心向善,说不定有机缘成佛呢。”朽月玩笑归玩笑,表扬还是该表扬的,昨晚突发之事他确实处理得很好。
柳兰溪不屑一顾道:“我又不是为了成佛而向善。”
我是为了你而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