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半靠在朽月的肩上,脚上柔软无力,不足以支撑整个身子。似乎太久没感受到温暖的阳光,那双迷茫的双眼也变得清澄净澈。
她轻轻叹了一声,答道:“应该是他爱了很多年的女子,莫公子是搂着那具枯骨死去的,走的时候嘴角还挂着安和的笑,那模样看着真是幸福。”
虽然认为这种画面有些诡异,但朽月面对任何场面都能表现得镇定自若,除了稍微有那么一丝嫌弃外,并无更多的面部表情。
“……这倒是没看出来,他竟还如此痴情?”
朽月想起以前此人的种种劣迹,实在无法将‘痴情’这词套在莫绯身上。
“莫公子说‘等不来她,与她前世的尸骨合葬在一起也是一样的’说完他就自己把棺盖合上了,甚至都没让我帮忙。”
前世的尸骨?莫非……
她突然想起了郭老儿说的那个故事。
上古之时,木槿花因妖兽而毁,一位少年以鲜血浇灌花根,最后倒于木槿花旁血竭而死。木槿花神葬少年亡躯于舜华山,追残魂于黄泉为其送别,并发誓无论等多久,她必报此恩。
少年只淡淡一笑,回道:“我本命不久矣,没想到死前还能救人一命,权当行善积德。你自不必报什么恩,也不用等我,此去我不入轮回。”
木槿神女:“不知可否告知恩公姓名?”
“我姓夙。”
这个声音逐渐缥缈远去,木槿神女一抬头,少年残魂已渡过彼遥河飘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头。
咳咳,那个少年正是朽月本人。
当时她刚从魔界逃回来,为掩人耳目扮成男子,路过舜华山看见木槿花被妖兽损毁,又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遂用灵血救活它,自己血尽而亡。
也就是说,葬在这里的是她前世的尸骨……
朽月瞳孔莫名扩到极致,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块写着‘与爱长眠’的墓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一靠近这就感觉身心不大舒畅!
靠,莫绯居然把她的坟给挖了!!!
朽月当场心肌梗塞,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她怒气冲冲地扬手欲要劈断石碑,有种把他从地里挖出鞭尸的冲动。
这时纸鸢担心地唤了一声‘公子’,朽月才将将停住了手势,强制稳住心绪,她不能把纸鸢吓着。
“莫公子没别的恶意的,他之所以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守着这位姑娘的墓。之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扮成公子的模样,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伤心,虽然到最后还是让我发现了……”
朽月哽在喉咙里的怒火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手上强劲的力道忽而转化成一股并无杀伤力的风击打在树枝上,振落了满地的青色碎花。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当初会放心把纸鸢托付给莫绯,说不定那时自己已经对他生出了某种信任。
朽月好像从未了解过莫绯,但是对方却把她前世的尸骨都摸得一清二楚,呵呵,连自家墓地都让他挖出来了……
“回去吧。”
朽月拈去了纸鸢头上的青色花瓣,却忘了自己也沾染了一身的红尘。
夙念凡体严重受损,她花神仙根本就微薄,花元涣散,早已无法维持人形,幻化回了一株木槿幼芽。
她一直对自己灵气枯竭和衰老的原因缄口不言,朽月也并不勉强,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这一时,倒是眼下帮夙念修复仙元才是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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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某日在千茫山中不时传出十分违和的小孩啼哭声,经久不绝,实在扰人心烦。
一位清瘦的道士站在山门前一边不停安抚怀里闹腾的顽童,一边叮嘱自己新招入门的年轻弟子说:“涧寻,今日为师需外出采办,你师兄便需托你照看了。”
这道士正是柳初云,交代完后便将小孩交到这个叫作伊涧寻的小道士手中。谁知小孩一脱手反而哭得更凶了,手指跟猫爪似的不停地往小道士身上挠。
想想就荒唐,伊涧寻欲哭无泪,就因为晚入门一年,他得管这个还在吃奶的娃娃叫师兄——从此他便开始了带娃的悲惨修仙生涯。
柳初云正欲下山,方想起什么又转头吩咐道:“哦,对了,过两日便是你师兄的周岁宴,你得空去鹭沚居一趟,务必通知我们那位女邻居要准时赴宴。”
伊涧寻无暇回应,因为此刻他正和怀里的顽兽做斗争,圆润的小脸被那只不安分的猫爪扯得变形,此时此刻说是一摊面饼也不为过。
“希呼,你快管管希兄!采办这种小事弟子也可以……”涧寻含糊不清地说,嘴巴都快被这双猫爪扯歪了去,正用无比哀怨的眼神巴巴地向柳初云求助。
谁知柳初云见状偷偷掩唇一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潇洒地将拂尘往肩上一甩便走了……
他好不容易能摆脱恼人的魔音,岂有心软之理?
伊涧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师父的项背,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不留神,脸又被抓花了几道。他对上那双无比嚣张的小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道这该死的小孩怎么就这么欠呢?
刚到千茫山时,伊涧寻还以为这偌大的朝尘观起码也得有几百号人才对,谁知后来才发现统共没几人。
除去他们师徒三人,观中厨房有一个专门烧饭的老杨叔,一把被施法专门打扫院落的小扫帚。
此外,后山有位不知何时候搬来的神秘女邻居,他到现在都没见过其真容。
后山的鹭沚居离道观不远,穿过一片松林,再沿着敛雾湖走一段路便到了,这位神秘女邻居的木房子就建在湖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