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说“不用,我还急着回锦云阁”,还没张口,神就开口了。
“怜儿想看看你,百鸟也闹得紧。”剩下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这个时候,神妃要见我,我不能不去,去见她,自然不能带着这一身血气去。
我深吸一口气,“还请娘娘稍等,我回皓月轩整理一下便过去。”
换了干净的衣服,重新绾了发髻,我才动身去见神妃。
到神妃宫中时,我看到神也在。
“你作甚?不去审叛贼?”我翻了个白眼。
“一群喽啰,没什么好审的。”
“哦。”我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冲着神妃笑着打招呼:“娘娘!”
“哎,”神妃红着眼握住了我的手,“不是让你在皓月轩歇着吗?你去哪儿了?”
“啊,这个……这……呵呵……”我讪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告诉母妃,那具尸体,不是儿,对不对?”
我愣住,无法开口答话。
我不知道……那具尸体的身份无法确认,而且被我烧了。
“儿还活着,对不对?”神妃接着问我。
我继续沉默。因为现在我也还没有确认百的生死。
“好,本宫知道了。”神妃失望地收回手,闭眼化了眼里的水光,才强忍着安慰我道:“没事,韶仪,这里的一切都会保留着,你随时可以回来的……”
“娘娘,对不起……”我低着头,没让她看到我的脸。
一旁的神仿佛也刚反应过来一般,脸色渐渐白了,苦笑一声,道:“终究是报应……”
我低着头,心中默念:“不能哭了!不可以哭了!”
不能哭了,哭了也没用啊……我得去给他报仇,我得去做很多很多事,而且,而且是他先写下的和离书,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可以为他哭!
“对不起……我,本宫,要去追击逃走的那两个谋士了。”我语无伦次地说完,即刻转身逃离。
锦云阁正在核对撤回来的人员名单和身份信息。
由于撤退得太过仓促,没有计划,所以人流分散不均,有撤回到万象酒楼的,有撤回到锦云阁主楼的,甚至有撤回象屿城的。所以身份核对的这一项工作十分繁琐。
绮萝和莫烟,还有象屿城的金巧儿,都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在主子亲自到主楼查验之前整理完了所有信息。
我踏进锦云阁主楼时,绮萝亲自迎了上来。
“姑娘们可都安全撤离了?”我接过了绮萝递过来的卷轴,打开扫了一眼。
绮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吐出话来:“都撤离了。”
我觉出不对来,将卷轴递还给她,“我问的是,是否‘安全撤离’。”
“您说的,是哪种安全?”绮萝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是,生命安全,还是其他……”
我脸色一沉,平静地问:“出什么事了?”
在锦云阁的撤离命令发出的那一日,一名在某家酒楼谋生的阁中姑娘紫鸢,为叛军首领和谋士宁琅送酒,在席上被那首领看中,被强行灌了药,遭多人玷污后,从酒楼隔间的后窗扔进了河里……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撤离回来的姑娘们也报了她的死讯。可在昨日,她拖着一身伤痕,从万象酒楼的内部通道回到了酒楼后院,最终倒在莫烟门前才被救起。
莫烟推开了厢房的门,看着榻上的女孩,“主子要见你。”
当时这个名叫紫鸢的姑娘,跪在莫烟门前,气若游丝地重复一句话:“锦云阁第六代暗桩,请求归位。”
等屋子里的莫烟终于听到动静,出门查看时,满身伤痕的她已经倒下了。很难想象,在那一日,她经受了多大的折磨,又是怎么从那冰冷的河水里爬上来,撑着回到万象酒楼的。
莫烟把人带到主楼时,主子正在桌案前忙着什么,不知是哪来的一束光,洒在她身上,耀眼得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祇。绮萝在她耳边通禀了一声,她便抬头看过来。
“紫鸢?”我看着莫烟身边被人搀扶着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姑娘。
“是,紫鸢,见过姑娘。”她挣扎着要行礼,不料话音刚落,就摔倒在地。
“紫鸢!”我惊叫一声,跳起来就窜到了她眼前,扶着她的手臂要将她拉起来。
紫鸢抬头,就看到那神祇正在自己眼前,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没事吧?”我上下打量着紫鸢,“伤到了?”
“没事,没事……”紫鸢笑着回答我,笑着笑着眼里就蓄满了泪水,轻轻摇摇头,泪珠子就一颗颗往下掉。
我看着她,突然就绷不住了,抱着她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主儿!”绮萝吓到了,忙过来扶我。
“姑娘莫要自责,此事与你无关。”莫烟也开口安慰我。
可是怎么会无关呢?那群人就是冲着我来的啊……如果没有我,界也就不会有这场叛乱,也就不会……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以为是绮萝或莫烟,却听到紫鸢开口道:“能换来情报,无论付出什么,紫鸢都是愿意的,因为值得。锦云阁值得,你更值得。”
“嗯?”我松开抱着紫鸢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她笑中带泪,道:“紫鸢是锦云阁第六代暗桩,我的命,是您从那烂透了的命运里捞出来的,为您,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紫鸢讲了一个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是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在他们那个苛责的世俗中,姑娘在出嫁前落水,只因被陌生男子救起,便被夫家退婚,被母家摒弃,甚至救她的那人也因承受不住流言压力而自尽。
无数的流言蜚语伴随着她,逼得她走投无路。
正当那姑娘投河自尽之时,却有一女子阻拦了她。那女子告诉她,姑娘们不必被那些针对女子的苛责规矩所累,姑娘们也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那女子教了她很多她从未了解过的领域的知识,带她走出困境,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那女子告诉她,自己来自锦云阁,锦云阁的姑娘们都是自己活的。那女子告诉她,自己之所以找到她,是因为锦云阁之主嘱托,让那女子拉她一把。
后来,故事中的主人公,主动要求加入了锦云阁,成为了第六代暗桩中的一个,代号:紫鸢。
“与锦云阁的姐妹们共事的这些年,我都很庆幸,原来被所有最亲的人抛弃的人,也能幸运。”紫鸢笑着帮我擦干眼泪。
我有些印象了,当时我偷偷下凡界去玩,遇上了被那么一件小事逼得投河的紫鸢。我被人发现偷偷下凡,赶着回去,便给绮萝他们递了信儿。
我只是不忍那么无辜的一个好姑娘被逼上绝路而已,若说报恩,这么多年为锦云阁收集情报,就已经还清了恩情了,再因我受到伤害怎算值得呢?
“这么多年都未曾窥得主儿真面目,今日一见,便更加无悔无怨了。”紫鸢言笑晏晏。
我吸吸鼻子,一脸茫然。
莫烟从旁递给我一个暖手炉,拍拍我的手道:“近日各处都大寒,你多注意些。”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把暖手炉塞给了紫鸢。
绮萝嗤笑一声,道:“瞧这憨憨,她自己畏寒,也就觉得别人都像她一般怕冷。”
紫鸢摩挲着手里的暖手炉,颔首道:“凡胎肉体,如何承受得住仙家寒意,近日确实冷得很啊。”
绮萝尴尬地脚趾抠地。也对,紫鸢原是凡人,锦云阁给得了她神仙一般的寿命和容颜,却是换不了她的体质的,而近日各处大寒,是因为主子给冰凌和司慕赐婚,惹得冰雪宫不满导致的,凡人体质确实扛不住。
“对了,”紫鸢似是才从旧事中回过神来,转头问我:“主子可是让人在腕上系红线了?”
“你看到有人在腕上系红线了?!”我睁大了眼睛:“是谁?什么时候?”
紫鸢仔细回忆起来:“我去给那群人送酒的那天,席上有个人,右手腕系了红线,那人,在那群杂碎对我动手之时阻拦,被他们呵斥出去了。”也是因为要带这条情报出来,紫鸢才能从河里爬出来,爬到万象酒楼。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在城墙上已经挂着“小神”尸体的时候,还出现了手腕系红线的人?
这个求助暗号是针对这次百的行动制定的,只有我和百,还有锦云阁的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手腕上系红线的那个人,只会是百!他还活着!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此事我和姐妹们会去处理,你好好休养。”转头看了绮萝一眼,我问她:“宁琅的位置可确定了?”
绮萝回过神来,从旁边抽出一卷册子来,一边看一边说:“大概路线有了,跑不了。对了,‘喜鬼’还在外面游荡,您看……是否要收回来?”
圣姑最近没动静了……“喜鬼”收回来也可以,不过我现在又想了个更好玩的!
“不,把它们引到宁琅那边去。”
绮萝挑眉,明白了我的意图:“好!”
“我也过去一趟。”我接着道。
“嗯!好……嗯?!”绮萝答应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莫烟和紫鸢也一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