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倒是有些不同。
坐上大巴车, 于瑾朝伊红梅挥了挥手,伊红梅登时红了眼眶,伤感的好像这次分别就再也见不着了。
其实她好好治疗, 这一两年的不会有什么事, 只不过年纪大了,又病痛在身, 难免多愁善感。
于瑾受她影响,心里也不大舒服,幸而车很快就发动了,把那些复杂的情绪都甩在了身后。
大巴车上除了司机之外,总共坐了十四个人,其中有一男一女两个生活老师,剩下十二个一半是校方资助竞赛生,一半是自费去学习的优等生。
竞赛生未必比优等生成绩好,可物理水平高处优等生一大截,很有获奖的希望,因此对那些自费来的优等生看不上眼,刻意的凑在一起讨论物理难题,而优等生们目标并非获奖,只是想借此机会锦上添花,真刀真枪的考一个名牌大学,也看不起这帮偏科到就指望着奖项给高考加分的竞赛生。
两方人马各成一派,谁也不理会谁,于瑾在这之中竟是个异类,她坐在那里,分明不是冷脸,可就是没人敢去跟她搭话,就连那两个生活老师都跟她隔着一排空座位。
于瑾并不在意,她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睫摆弄手机。
现在还正式没放暑假,谭米雪到学校就该知道她是今天出发去省城,这会差不多刚到家里要吃午饭。
于瑾掐算着时间,心里想道,自己这一走,谭米雪肯定气坏了,恐怕吃完午饭就会马上跑到二楼,打开电脑,用企鹅痛骂她一顿。
可等了又等,眼看着午休快结束了,手机始终都安安静静的。
于瑾说不出自己是轻松还是失落,她把手机收起来,沉沉的闭上眼睛。
下午三点,大巴车抵达了省城,住所是理工大学附近的一家小宾馆,校长出手阔气,给老师学生都包了一个月的单间,加上那六个自费的,几乎是占据了这家小宾馆,小宾馆的老板心知这是长久买卖,也许明年暑假还能有,特地搞了十二套桌椅过来,方便学生们用功读书。
而生活老师受伊红梅所托,对于瑾格外照顾,给她安排在最南边的房间,有两扇大窗户,从早上到傍晚都有阳光照射进来。
收拾好行李差不多就四点了,老师又领着一众学生去面馆填肚子,这顿饭算是晚饭,下一顿得等明天早起,不过老师也不犯愁这帮学生半夜会挨饿,哪个不是背了一堆小零食从家里出来的。
待会回宾馆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手机就要上交了,晚上都给我好好睡觉,明天六点半准时起来,七点开始上课,参加特训班的不光是我们白高,还有好几所重点高中,你们都认真点,严肃点,学出个成绩来,别给我们白高丢人。
学生们总是充满了集体荣誉感,在学校一心为班级,在外面就一心为学校,听老师这么说,纷纷爽快答应。
只有于瑾一声不吭,老师瞧见了,也不在意,因为于瑾是一定会给白城高中争光的。
话是这么说,但私底下她不禁和另外一个老师嘀嘀咕咕,这孩子怎么半点没有孩子样?我总觉得她阴气森森的,这么热的天坐她旁边都后背冒冷风。
男老师深表赞同,可他好歹是个大老爷们,不爱讲究小姑娘的是非,太聪明的学生脾气多少有点怪,正常。
那倒也是。
回到宾馆,学生们都拿出手机来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于瑾也一样,拨通了伊红梅的电话,简单交代一番自己的情况,紧接着又不经意似的说,我来特训班的事还没告诉陈阿姨。
自从知道了于瑾的身世,伊红梅提起陈安娜就觉得别扭,便总是刻意避开,避着避着,居然给忘到了脑后,于瑾一说起来,她才恍然大悟,对啊,是要告诉一声,那我待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还是我来打吧,怎么说人家平时也挺照顾我的。
于瑾一向礼数周全,伊红梅自然没有意见,又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留出时间让她自己去跟陈安娜解释。
于瑾坐在窗边,看着欲落不落,悬在高楼大厦间的一轮红日,低下头,在通讯录里找到陈安娜。
电话拨出去,响了足足四十秒才被接通,陈安娜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小瑾啊,有什么事吗?特训班?怎么这么突然?
学校临时定的日子,我事先也不知道。
这样啊,没关系,米雪现在已经算是步入正轨了,学习不像之前那么吃力,我给她找两个家庭教师也一样的。
陈安娜到底不满于瑾先斩后奏,这会便笑里藏刀,言下之意无疑是告知于瑾就算没有你谭米雪照样能学习。
于瑾抿唇,也对陈安娜有所不满了,可嘴里还是一套体体面面的漂亮话,我听米雪说这个暑假不用补课的,不然我不会来参加这个特训班。
是要玩,那也得有个限度,这会耽误学习再想跟上可不容易。
嗯
于瑾耐着性子跟她兜兜绕绕半天,没听到谭米雪的动静,方才挂了电话,心中已然明了,谭米雪这回是真在生她的气。
因陈安娜在外面的时候手机通常随身携带,这么久接通电话,多半是在家里,谭米雪应该也在家
于瑾稍感烦乱,不再多想。
特训班不愧为特训班,课程从早上七点一直排到晚上七点,两个小时才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吃饭喝水上厕所,都要靠这十分钟解决。
但授课教师都是物理系的资深教授,在这收获的知识和学校里的天差地别,故而学生们毫无怨言,绷紧脑子里那根弦使劲用功,生怕比旁人落后一步,到晚上回宾馆,一个个筋疲力竭的,连家人都懒得联络,洗洗澡闷头就睡了。
于瑾不像他们那样吃力,也就不觉得疲倦,夜里失眠,身边又没手机电脑,还有两个生活老师轮流守在走廊里,这种严格的监管本质上是怕学生们分心,又或者偷溜出去玩引发安全问题,不好和家长交代。
可对于瑾而言,简直是看守犯人,日子过的跟蹲监狱一样难熬,所以她不可避免的想念谭米雪,在每一个失眠夜。
八月初,学生们终于适应了特训班高强度的课程,有个别头脑灵敏的已然显现出几分游刃有余,正值青春年少的半大孩子,一有闲工夫自然要动歪心思。
趁着课间那紧迫的十分钟,他们凑在一块商量出逃计划,打算找机会去网吧打游戏。
我那天凌晨起来上厕所,发现没有卫生纸了,就想去找前台要,你猜怎么着,老师不在走廊!
几点啊?
三点半左右吧,我们那时候出去,六点回来,能玩两三个点呢。
成!那今天都三点半起来,我把卫生纸藏好,就用这个借口出门,要是老师在走廊,计划就取消,要是不在,咱们就开溜!
欸,可是前台怎么应付?
前台应该不会跟老师说的吧?我们趁她不注意跑出去就是了,反正那个时间她也困的要死。
于瑾坐在他们后面,听得很真切,不禁叹了口气。
当晚凌晨三点半,走廊里果然有动静,只听一阵脚步,走出去没多久便又返了回来,还夹杂着生活老师气愤的声音,你们这帮小崽子,以为我不在就不安分是吧!当我没长耳朵!都给我等着!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爸妈!
几个男孩连忙恳求,然而抓到他们的是铁面无私的男老师,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凶巴巴的将他们骂回房间。
十分钟后,走廊里再度安静下来。
于瑾穿好衣服,也预备要逃狱。
那几个男孩冒险给她趟了雷,男老师自认怒火一发,学生们再不敢造次,安安稳稳的回去睡了。
于瑾一路无阻的走到大厅,前台果然昏昏沉沉,她轻轻推开门,无声无息的出了宾馆,直奔网吧。
大学生放假,附近网吧没什么人,于瑾随便找了台机器,打开电脑,登录企鹅账号。
她和谭米雪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的那场雨夜。
谭小狗:下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