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哪个大师姐呀?”徐恪心中暗自奇道。他心想这一招剑法明明是玉山上的“雨庐翁”所授,什么时候变成了你山之北的“大师姐”?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人会使这“一气混元剑”?
山之北又接着说道:“想不到……我临死之前……还能见到本门的精妙剑法……我死在本门的剑法之下……死得也……也不算冤枉了!……”
徐恪惊问道:“山兄,你……你难道真的就是那八岐大蛇?!”
“山之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嘴角咳出了一摊血迹,又道:“徐兄……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叫‘山支八’……合起来,就是‘八岐’两字啊……”
徐恪心道,原来,那日他自报名姓,是说他叫“山支八”,料想是他家乡方言之故,我竟听成了是“山之北”。他虽是八岐大蛇所变,但从一开始就没有瞒我,如此看来,他倒也算是一个磊落之人。说起来,我今日杀他的法子,却是利用虚空之门的隐蔽手段,反倒显得不甚光明了。
想到此处,徐恪顿时脸露愧疚之色,歉然道:“山兄,今日徐某本不是你的对手,后来能够侥幸赢了你,却是徐某用了一个不光彩的手段……”
山支八却微微摇了摇头,叹道:“徐兄,山某自知罪孽深重,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能够死在徐兄的手里,总比死在那些人手里要好……”言罢,他目光指向了伊禾泷与贺茂,显然,他对于桑国那些不入流的忍术之类,直到临死之前,依然看不上眼。若叫他死在那些桑国武士的手中,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心甘的。
“山兄,徐某实在想不到,似山兄这般丰姿俊秀的人物,怎会变成了一个蛇怪?而且,还是一个八头的怪物?”徐恪不由得再次问道。以他言下之意,仿佛不是八岐大蛇变身为山支八,而是年轻俊美的山支八不慎变成了八岐大蛇。
“咳……徐兄,山某原本也想做个好人。怎奈我一念之差,就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山支八趁着体内还剩下大蛇的最后一口灵气,便将自己先前的一番曲折的过往,约略跟徐恪讲了出来……
原来,山支八本是大乾蜀山脚下的一条黑蛇。他经年累月沾染蜀山上的仙灵气息,渐渐地修炼成了一个俊美的人形。他仰慕蜀山道法,便时常在山中偷窥蜀山弟子演练法术,回到自己的洞中再暗自修习。时日一久,难免就露了行迹。蜀山弟子发现他偷练本门法术,便将他擒住,押到了掌门昆仑元圣的面前。
那山支八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想,昆仑元圣体念上苍好生之德,非但对他未加责罚,更是收他为一名外门弟子,让他跟随着同门一道修炼。然而自从他入了蜀山之门后,却反而渐渐地生出了怠惰之心,觉得天长日久,日日只知如此修炼,生活实在索然无趣。加之,以蛇类昼伏夜出的习性,他素喜日间晚睡,夜间出门,这样一来,便与同门中人格格不入。时间一长,隔阂日深,他还以为是同门中人因自己是蛇精之故,刻意对他排斥。是以他在蜀山时日越久,越是郁郁寡欢,心性也越是孤僻暴躁。
山支八越是到了后来,便越是自暴自弃。他难以忍耐自己贪 淫之本性,每到夜间便要出门,深入人间繁华之地。他先是凭着自己学来的道法,偷窃富户钱财,夜夜来到酒馆妓楼,天酒地,纵欲无度。到得后来,他不满足于烟女子,更是凭借法术,时常夜入寻常百姓人家,与那些妙龄少女,彻夜云雨……
有一日,他惊闻掌门师尊已知晓他恶行,正欲对他严惩。他惊慌之下,便索性盗窃了一把本门中的名剑,慌不择路,下山奔逃。不想,半路上还是遇到了他的同门大师姐。大师姐劝他弃恶从善,与自己一道回到蜀山向掌门师尊负荆请罪。虽然大师姐一再向他保证,师尊必然不会伤他性命,但那时的山支八哪里肯信?他心中既已起了一股暴虐之心,实则便已堕入了魔道。加之他在蜀山修炼已有百年之久,道法深厚。堕魔之后,山支八竟化作了一条九个蛇头九个蛇尾的大蛇。
山支八化作了一条暴虐成魔的九头蛇之后,又强自吞下了那把蜀山名剑。他仗着自己身粗体大,腹中还有名剑依持,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与大师姐相斗。他与大师姐大战了数百回合,终究不敌,被他大师姐持剑斫断了一头一尾。不想,他大战脱力、闭目待死之际,大师姐却挥了挥手,放了他一条生路……
山支八害怕被蜀山中人追杀,一直远远地逃到了滢洲的八岐岛。从此他便在岛上安家,定居了下来。初时,他还感念大师姐的恩德,不敢出去为非作歹,然而时日一久,他终究是本性难移,渐渐地变成了一条贪吃纵淫的大蛇。以致于整个桑国之民,闻听“八岐大蛇”之名,无不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一年前,他听说东海龙宫有一件宝物,名曰“金泓盂”,有生发万物之效,放入一滴水便能化作一整座池塘。他先前曾被大师姐以利剑斫断了一个蛇头和一个蛇尾,后来一直无法再生,此事一直引为他平生之憾。他就想着利用这件宝物,再催生出自己那一头一尾。于是,他凭着自己先前所学到的一身本领,便偷入龙宫,窃了这一件老龙王用来降雨的法器。
尽管他窃得金泓盂,回到了八岐岛,却哪里能想到,这一件法器虽有生化万物之效,但对于自己的一头一尾却毫无用处。他索性又吞吃了金泓盂于肚腹之中,一直到今日,他仍然是八个蛇头、八个蛇尾……
……
徐恪听得他一番断断续续地述说之后,忍不住喟然叹息了一声,便道:“山兄,世间的种种贪念淫 欲,委实害人不浅,你若早知悔改,岂能会有今日啊?”
山支八自知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便最后向徐恪细声说道:“徐兄,我死之后,身下会现出那两件宝物。金泓盂你交还龙宫,那……那天云剑,就烦请徐兄……交还师门吧……若山某能再世为人,定当……定当……”他话未说完,头脸一侧,当即气绝。
“山兄!”徐恪抱着山支八的尸身,不无悲怆地呼道。
不过,只是须臾之间,那山支八的尸身便忽然在徐恪的手中消失不见。徐恪的手中多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盂盆,脚下却横着一把古意盎然的宝剑。
“草雉剑!!”一见那把名剑,后头的伊禾泷就忍不住惊呼道。此时,他虽然头脸尽皆被黑布所罩,但一双眼眸中却是精光大盛。他抢步上前,便要伸手捡拾起地上的宝剑。此刻的宝剑就在徐恪的身边,他如此行径,却是几近抢夺了……
“住手!”身旁的朱无能横身拦在了伊禾泷的前面,大喝道:“这把宝剑是我大哥的!你们谁也别想拿走!!”
“这是我桑国的圣物,草雉剑!猪朋友,请你闪开!”伊禾泷双目中露出炽热的光芒,此时,他明知不敌徐、朱二人,仍要强行上前,抢夺那把他视若性命的宝剑。他右手用力往前一推,本欲将朱无能肥大的身子推开。却见朱无能只是右肩微微一动,一股大力便从对方肩膀上反弹而来。他一个把持不住,身子便被弹得向后倒回去十余步。他自知以自己一人之力,绝非眼前那人的对手,忙朝着贺茂与柳生喊道:“柳生将军、贺茂大人,这把草雉剑是我桑国至宝,如果让陛下知道,草雉剑被乾国人给抢夺了过去,陛下定然会怪罪我们的!”
然而,此刻的柳生将军却默然无语。他的心思非常简单,且不说他们刚刚还救了我俩的性命,就算我跟你一起和他们争剑,你觉得我们能争得过他们么?亏你伊禾泷还是一位武林宗主,你怎会被贪念蒙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
伊禾泷身后的贺茂忠行,伸手扶住了伊禾泷倒退的身子,面露微笑道:“伊禾谷主,你别忘了,今天要不是徐朋友和朱朋友帮忙,那条大蛇是不会被我们杀死的。陛下若知道我们杀死了八岐大蛇,欢喜奖赏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我们呢?”
伊禾泷闻听贺茂之语,心知他定是不愿帮着自己夺剑。此时自己一方三人,柳生已经受伤,功夫法术本就是以贺茂为最强。若连贺茂也不肯出手,单凭自己一人那是毫无胜算可言。他只得强忍心中对那把“草雉剑”的欲望,当下便向朱无能略略一个鞠躬,说道:“猪朋友,伊禾泷错了,今天我们一起杀死了八岐大蛇,那把草雉剑……就当作礼物,送给你大哥吧!”
“什么送不送的,这把剑本就是我大哥的!你们有本事自己杀蛇自己拿剑,如今见我大哥砍下了蛇头,你却要来抢剑,你还要不要脸啊!”朱无能却鼻孔朝天哼了一声,满脸嘲讽道。显然,他对于这位一身黑衣,连口鼻都要蒙住的所谓“忍者”极其不屑。如若依他之意,当时他大哥就该等到大蛇将伊禾泷吞吃之后,再行出手。
“你……你这个……”伊禾泷气得脸色通红,好在他有黑布罩住,也无人看到他脸上表情。伊禾泷正要忍不住出言怒斥,旁边的贺茂却拦住了他。贺茂以手示意,让他不要多言……
徐恪先前还沉浸在对于山支八命丧自己剑下的痛惜之中。此时听得伊禾泷与他二弟起了争执,便捡起地上的宝剑,高声道:“这把宝剑可不是你们桑国的什么‘草雉剑’,它本是我大乾之物,名曰‘天云剑’,实是蜀山派之物!!此剑先由我代为保管,待徐某回到大乾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伊禾泷听得不以为然,他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暗自恨道,你回到乾国之后,宝剑自然归你所用,说什么“完璧归赵”,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不成??不过,他此时也只敢心中衔恨,口里依然默不作声。既见贺茂不愿支持,他也只能是“忍气吞声”、无可奈何……
此时的贺茂却似全然无意那把天云剑的归属。他忽然朝徐恪身后一指,急切地说道:“徐兄,快看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