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徐恪问道。
“咳!这十几日,我被困笼中,业已参悟,这一场受难,便是我的天劫啊!你们也莫去找那老道了,他要是愿意,早给我解了……”舒恨天叹道。
“就算是天劫,小舒,你可曾想好,该如何渡劫?”胡依依问道。她看着那一个忽大忽小的铁丝笼子,心思同徐恪一样,也想着总不能让你这书仙长期受困在这一片小天地之中吧?
“老姐姐,解铃还得系铃人,恐怕,能令我出笼的,只有这笼子的主人了……”舒恨天道。
“笼子的主人?他是谁?又为何要将我书仙老哥关进笼子里?事不宜迟,胡姐姐,我们这便去找他!我倒要去跟他理论理论……”徐恪闻听书仙之语,再看那笼子中的大白鼠楚楚可怜之状,不由得心里生出了一丝愤慨,当下就要拉着胡依依,去找那个“笼子的主人”评理。
“先别急,小无病……让姐姐想想,对手功夫了得,我们切不可贸然上门……”胡依依道。
胡依依回想那绝色少女使剑的样子,她小小年纪竟能一人御使两柄飞剑,自己与她只过了数招就吃了大亏,幸亏自己急中生智挥鞭猛打屋顶,藉着残瓦碎屑方得逃遁。当时情状还历历在目,她至今回想仍是心有余悸。胡依依再看自己的右脚踝,创口仍未痊愈……
“胡姐姐!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是谁伤了你?就是那笼子的主人么?”徐恪见胡依依右脚踝处略微显出红肿,隐隐还有些血迹正在外溢,一时心中痛惜,不禁焦急地问道。
“嗯……姐姐不碍事,没事的……小无病,多谢你关心姐姐……”胡依依低声回道。见徐恪这般关心自己,胡依依心中恰似吃了蜜一般比谁都甜。此时她只觉能得徐恪关心如此,腿上受点儿伤,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于,她都有点没来由地感激起那个能御两柄飞剑的少女来了。
“太气人了!这笼子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锁了书仙哥哥,伤了胡姐姐,也太不把我徐府中人放在眼里。书仙老哥,你快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此人?不管他是道是仙,今日我徐无病,定要上门去向他讨个公道!”徐恪转头朝舒恨天问道。他见胡依依与舒恨天两位高手竟都被对方所伤,暗思这世上能力敌两位人间大妖者,不是道法高人便是在世半仙了。他虽觉以自己目下的武功修为也定非对方之敌,但心中一股不平之气冲天而起,此时焉能罢休?
“咳!……无病老弟,你这份心意老哥哥我心领。不过对手实力实在厉害,连我同老姐姐都不是她对手,你就莫要去以身犯险了。我呆在这笼子里倒也快意,只要时不时喂一点好吃的给我就行。我只需吃了睡、睡了吃,不也快活似神仙么?眼下,我这瞌睡虫已经来了,书仙老人家可要睡喽,你们都别再扰我清梦……”舒恨天仰起鼠首,打了一个哈欠,便行躺倒,鼠眼闭拢,不再言语了。
见舒恨天心意如此,那胡依依便也不再多言,她拿起了舒恨天的笼子,径自回自己的榛苓居而去。她一边走,一边朝身旁的徐恪笑道:
“小无病,我等妖类修行,与你们人类不同。凡人修行,只需顺应自然之道,呼吸吐纳,摄取天地精华,便是顺天应人而为……我等兽、怪、精、妖之属,却是违转五行,强纳天精地魄……只因逆天而为,不时便要遭受天劫。正所谓‘取天一寸得,受天一尺罚’也!……咳!这也是无奈之举,如今小舒这个劫难,怕是要过得一些时日方能渡过。你也莫要担心,有姐姐在,定会护他周全……”
徐恪见胡依依与舒恨天两人都不愿他上门寻仇,心知他二人定是在保护自己,便也不好强自出头。此时他随着胡依依一路走一路说话,须臾就到了榛苓居门口。仙子便道自己还要清洗包扎伤口,多有不便云云,便不让徐恪进门。
徐恪只得反复叮嘱胡依依务须在家好生休养。他说道这日常吃喝供应,疗伤药材购置之时,胡依依“噗嗤”一声竟笑出声来,便嗔怪徐恪何时也变得这般啰嗦,像个老头子一般。徐恪也暗笑自己何时也学会了希言的一副做派。仙子只说这几日她要静心休养,至于治伤之法,她本就是以医道闻名,更何须街市上那些药铺之物?
那胡依依便让徐恪只管忙自己的事去,无需对她姐弟二人担忧,说罢,关了院门就自回房中。
徐恪挠了挠自己的前额,虽觉别后相逢,尚有许多话想同仙子述说,但见胡依依既要治伤,又需静养,也只能回转身,就在自己的这座大宅子里信步而行,不觉间,走到了前门大院。
“徐老爷,您醒啦!晚饭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准备……”徐府的管家董来福见家主来到前院散步,忙上前请安。
“嗯……我倒还不饿,不过,一会儿你为仙子准备些平常她爱吃的酒菜点心……那个,红枣桂羹、板栗香藕酥,都要备一些……”徐恪随口说道。
“仙子?仙子她回来啦?还有书仙老爷呢?”董来福脸现欣喜之色,急忙问道。日常在徐府中,仆从丫鬟一般都叫胡依依为“仙子”,叫舒恨天为“书仙老爷”。
“嗯,他们都已经回府了,不过,未经仙子允可,你们不许去榛苓居中打扰。仙子若有事吩咐,自会出来找你……”徐恪吩咐道。
“太好了!说起来,前天秋大人还急匆匆地赶过来,到处找寻仙子呢,说有要紧的事。那天秋大人可是把府里的人都给问了个遍,可我们也都不知道仙子去了哪里啊!眼下好了,仙子与书仙老爷总算是回来了……”董来福道。
“秋大人……他找仙子?有急事?”徐恪不禁反问了一句。不过他心中立时就想到了答案。当时自己中毒昏迷,秋先生知道碧波仙子医术如神,不急着去找胡依依来给自己医治,还能找谁呢?“秋先生对我这般大仁大义,便是亲生父亲亦不过如此,我徐恪今生,该如何报答?!”徐恪心中不禁暗叹道。
“对呀,秋大人当时急得跟什么似的,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当时老爷也不在府里,我们可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仙子,也只能是干着急……”董来福道。
“嗯,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一趟秋府,家里的事,你看着点……记住!没有我的吩咐,外人一律不可进门!”
……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四,酉正时分,长安城,怀贞坊,秋叶草堂。
徐恪前脚刚刚迈进秋叶草堂的大门,便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向自己迎来……
“无病!你可来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步伐,见秋明礼拄着拐杖,大步向自己奔来,徐恪急忙跑上前,一把扶住了秋明礼颤巍巍的身子,两人再度紧紧相拥……
“秋先生,无病来了!”徐恪不由得哽咽道。
不经历过生死患难,怎能懂如此真挚的情感。
浮华之后往往只剩平淡,喧嚣之后往往只剩落寞,葳蕤之后亦往往只剩枯萎,唯有人与人之间这种真挚的情感,不管历经风雨、饱经沧桑,却依然永驻心间,任凭它岁月消磨风霜敲打,永远不会磨灭……
良久之后,秋明礼方才松开怀抱,握住徐恪的双手,仔细查看徐恪的脸容,见他脸色已然红润如常,不禁问道:“无病,你的毒?”
“好啦!幸得玄都观李大哥相救,无病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徐恪回道。说话间,徐恪还撩起了自己的上衣,给秋先生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
“真的!”秋明礼不禁大喜道。他见徐恪前胸的两处创口虽然还未愈合,但已是正常的血肉之色,伤口内也再无浊臭的黑血流出,心里也确信徐恪已然解毒,当下喜不自胜,又道:“想不到,玄都观里还有这等高人!竟连这天下奇毒都能解!”
徐恪心道能解此毒,也是得二弟所送的那块天下奇石之助,然此中详情也不便与他老师名言。当下,二人手扶着手,一同到前厅中落座。一位侍女走上前来,为他二人奉上了茶盏。
秋明礼却指着那位侍女,向徐恪笑着说道:“无病啊,你看看,她是谁?”
徐恪见那侍女面貌甚为眼熟,细思之下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只见那位侍女放下茶盏,却向徐恪盈盈拜了一拜,说道:“贱女赵昱,见过徐公子,谢公子那日救命之恩!”
徐恪忙起身回礼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他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一位绰约少女,竟是自己当日在赵村火场中救下的赵昱。只因那时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今却是穿了一身得体的衣衫,略事打扮之后,看上去别具一番旖旎……
原来,魏王李缜回京之后,想着薛涛之言,当天就派人把赵昱送到了秋府。秋明礼起先还坚辞不受,后来李缜向秋明礼讲了赵昱被救的经过,只说这苦命女子也是徐恪不惜性命所救,让她来照顾秋先生也是徐恪的一番心意云云。秋明礼既是感念徐恪的盛情,又是痛惜他身中剧毒,这才将赵昱留在了秋叶草堂中,做了一名洗衣做饭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