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泻下的时候,纪棠就跟着大军跨过玉屏关,进入乐京平原了。
……
而相比起赵军全军声威大震气,气势如虹,此时的魏军,却已是大势已去。
赵成奇、李素昂、寥桦等守军大将竭尽全力,都依然无法挽回败局,关门被破,不得不收拢残余兵士往后方退去。
连乐京都失陷了。
但好在,他们都知道,皇帝把众将家眷秘密安置在乐京平原西部大城范城。
皇帝最终收拢剩余的兵力,退进范城。
赵军高歌猛进,团团合围,兵临城下。
皑皑白雪,黑压压的大军一直铺陈至视线尽头,戈戟如林,旌旗遍地,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玄黑的甲胄之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辉。
赵徵王旗之下,众将簇拥,赵徵正缓缓抽出王剑。
赵军马上就要发动攻城了,不给魏军一丝喘息之机,若是范城再破,将避无可避了!
己方兵士疲惫饿渴,惶惶焦虑,无论如何,也得要一些时间整军休憩啊!
冯增一身焦黑,广袍上猩红点点,唇角干裂几道出血,这位大魏左丞相、皇帝麾下第一谋臣,形容前所未有的狼狈,他急促对皇帝道:“陛下,陛下!把柴皇后押上来吧?!”
他甚至忘了尊称。
但此时此刻,这是唯一的底牌了!
第103章
逼狭的房间里, 孩子在哇哇大哭。
乳母已经没有奶水了,被吓没的,也没法再去找一个, 这个出生还不足一岁孩子, 被颠簸的车辆颠得不适极了, 又饿,嗷嗷大哭着。
幸好柴皇后早前让人研了熟米粉存着, 赶紧用捂在竹编暖笼的最后一点温水给冲了糊糊, 勉强有得喂食。
孩子很饿了, 有得吃终于停住哭声, 狼吞虎咽吃着。
这或许是最后一顿了。
是她的,也可能是孩子的。
皇后手在颤抖,眼泪刷刷下来。
她决定留下保护孩子那一刻, 就料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死。
但此时此刻,明显比她当初所预料的最糟糕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她生性软弱, 死神迫在眼前,母子皆殒,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心脏在颤栗,手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而且她更害怕的是, 自己会连累次子。
她当初有想过, 万一到了那个情形, 她就自戕, 断不肯连累她的二郎的。
时至如今,她已不知赵元泰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但她再天真也确信和深知, 他和她儿子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都挥军相向了,必有一人败北身死。
她惶惶,却连外界消息都不知,当初打算过自戕,可事到临头身边却一点锐物都没有。
自雁县之后,她身边没离过人,一开始是宫人,后来直接是侍卫。
侍卫带她上马车,一路疾奔颠簸,外面是兵荒马乱的声音,入了范城之后,侍卫直接跟进屋子了,不错眼守着她。
柴皇后惶惶,她是害怕的,眼泪刷刷往下流,勉强喂饱了儿子,她抱着襁褓缩在床角。
可该来的总会来的,急促军靴落地的声音,“砰”一声房门被推开!两员铠甲血迹斑斑的侍卫一边一个架着她,带出这间待了才不足半个时辰的屋舍,一直把她带到了城下。
这两人松开手,紧紧立在身后,面前是通往城头的石阶,柴皇后惶惶抱着襁褓,跄踉登上城阶,上到了最后一级,绕过高高的城头,她看到城下黑压压的大军,还有那个身披染血帅氅、正背对着她立在高高耸立的城楼前的高大男人。
一身染血,猩红触目,他站在凛冽的北风中,柴皇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气凛然的皇帝,她瑟缩了一下,抱紧怀里的孩子。
小孩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哇哇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那个男人,他慢慢转过身来。
熟悉的眉眼,只是染了血,他脸颊添了一道疤,不深,浅浅的,熟悉而陌生。
呼啸北风卷起他的帅氅,染血的红布猎猎而飞,他慢慢回过身来,看了她片刻,最后,他慢慢说:“准备一下,朕命人送你下去。”
声音暗哑,比平日沉了不少,只一句话,却犹如石破天惊!
柴皇后余光忽瞥见一个吊篮。
她霍地抬头,极度吃惊看着他。
北风呼啸,吹得人脸面刀刮一样疼。
兵临城下。
他最终走到了这个境地了么?
皇帝俯瞰城下黑压压的百万大军,心绪却出奇地平静。
其实雁县一败之后,他已经预见了这个结果。
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