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蔼无数次跪在父皇面前听令,父皇垂死前,他曾立誓辅助皇太子,在皇太子驾前效死!
其声铮铮,那如洪钟般的浑厚男声一如今日,恍惚犹在耳边,然而,他却早已背叛他的誓言!
赵徵手动了动,抚上腕上那串染血的沉香木念珠,他说:“杜将军所言极是。”
……
纪棠站在寨墙下的背光处望点将台。
赵徵已率先离去了,台下的将军们交谈几句,正四散而去。
此时夕阳落尽,暮色笼罩大地,红红的篝火燃烧起来,士兵回营的脚步声,校尉的隐约吆喝声,篝火闪烁,红红黑黑,光影明灭,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众人散尽,点将台下沉寂下来,她才回神,转身离去。
回到营房,刚转过赵徵的书房房门,就见他背对门口坐在窗畔矮榻的炕几一侧,正低头看着手里一串深褐色的沉香木手串。
难为他了,反才和杜蔼面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两尺,赵徵甚至能清晰看见对方眉眼每一寸吧?
之前由于不方便,和对皇兄遗物珍而重之的缘故,赵徵把那挂沉香木念珠小心地收起来了。
亲自选了个小紫檀木匣,小心翼翼收在里面,然后密密收进他的行囊最底部。
可今天他又把它拿出来了。
“阿徵?”
纪棠轻吁一口气,调整一下表情,露出一个很轻松的微笑,抬脚进了门槛。
赵徵回神,转头看她。
纪棠原本想问他晚饭吃了没的,却发现他脸有点红,眉心立马一皱,伸手碰了一下,果然微微发烫。
“你发热了,药喝了没?”
八月中旬,气温开始彻底入秋,赵徵每逢这种时候,总要旧伤复发几次。
“喝了。”
“很疼吗?”
他摇摇头:“还好,比上次好多了。”
一灯如豆,只有两人,赵徵眉目少了在外的刚强冷戾,多一丝脆弱和委屈。
因为她给的支撑,她的怜惜,赵徵在她面前不自觉就会生出几分难过和委屈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像个未满二十的少年人。
他曾觉这是软弱,不好,他不喜欢。
但她说,人当然会有柔软的一面啊,又不是铁水铸的,正常得很,这是好事儿。
她说弦绷久了会断,适当松一松才能长久。
于是他就放纵自己继续下去。
赵徵深恨且冷,情绪激烈翻涌过后,心口沉甸甸的,既愤又悲,他仰脸看着她,低低:“阿棠,我背疼,你给我搓搓药好不好?”
他唯有在她身边才能汲取到温暖。
在这个充满恨戾悲伤的夜晚,他想她留下来,靠近她,再靠近一点点。
他眉目流露几分脆弱,面庞带有淡淡的烧红,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祈求,纪棠心疼他得很,哪可能不答应?
“好,你先趴着,我去取药油。”
赵徵把铁甲卸了,趴在短榻上,纪棠把所有门窗都关上了,阻隔了中秋已冷的夜风。
她双手搓热药油,半跪在短榻上,给他搓了小半个时辰,搓得出手心滚烫一头热汗,然后起来的时候,发现赵徵把她的衣摆压住了。
他趴着阖眼,一动不动。
纪棠没有惊醒他,敲了敲窗门,悄声叫高淮端水进来洗了手,然后坐着翻看处理起剩下的手头的公务。
看着看着,她眼皮子也有些沉,纪棠昨夜半通宵,入夜坐下就有些发困,她靠着引枕,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两人一趴一靠,陷入浅眠。
赵徵动了动,蹭了蹭她的手,慢慢靠近贴紧她,蜷缩在她身边。
他睁眼抬头看她一眼,阖上,沉沉睡了过去。
……
赵徵将一切深深敛在心底,表面并未让人窥出端倪。
唯一大致知悉的,就只有沈鉴云。
沈鉴云是首席军师,事关军中,而且他和冯塬乃至冯塬身后的皇帝也不可能勾结联通。
于公于私,赵徵都会告知他此事。
“侯忠嗣?杜蔼?”